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

HD

主演:马蒂娜·格德克,莫里兹·布雷多,约翰娜·沃卡莱克

类型:电影地区:其它语言:其它年份: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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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电影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本片讲述了1970年代德国极左恐怖组织“红军支队”的兴衰史。由安德里亚斯·巴德尔(莫里兹·布雷多 Moritz Bleibtreu饰)和乌尔丽克·迈因霍夫(马蒂娜·戈黛特 Martina Gedeck饰)领导的德国无政府主义组织“红军支队”,从1972年开始一直从事极左的恐怖活动。在标榜以德国“国家道德腐败”的名义下,该组织试图创建一个更加人性化的社会体制。然而他们正是用以暴制暴的方式,犯下了多起暗杀、爆炸攻击以及绑架的罪行,所谓的人性在嗜血成性的恐怖事件当中消失殆尽。   影片根据记者斯特凡·奥斯特80年代的畅销书改编而成,荣获2009年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2009年第66届金球奖电影类-最佳外语片提名,2009年第22届欧洲电影奖最佳男演员提名等多项大奖。预谋猎杀私人诊所第六季血域第一季鬼屋欢乐送第二季透纳先生休日安娜贝尔(粤语版)虹猫蓝兔快乐识字柠檬初上新男孩穿越美国2005荒山泪招摇大自然之舞黑魔王1985斗罗大陆外传唐门英雄传 动态漫画冰海战记第二季梦的背后三脚虎非我所愿第一季恐怖欢乐屋夏日进行时蓝色天空1994书香门第女皇之刃:魔法之书心脏信号2绝庙骗局天地粮人摇滚狂花徐老师的故事入侵者2020跨州轶事录真理战胜2天国王朝对外秘密:权力的诞生黑鸟2020野性的呼唤1987永远的三丁目的夕阳2布朗神父 第十季恶邻情根固爱铁西区第一部分:工厂被挠明日传奇第三季龙马精神大赢家蓝色海洋之心中年危机

 长篇影评

 1 ) 一个红色有机体的兴亡史

大约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就清晰地记得乌里克.迈因霍夫的名字。

不记得是从什么地摊文学与或者是知识日历上得来的信息,总之那本书(或杂志)大约有着“全球恐怖组织大观”之类的名字。作者一面痛斥着恐怖活动带来的无辜伤害,却又不自觉为一类恐怖分子树立起道德难辨的形象。在关于赤军派的篇章中,我隐约记得文中描述“乌里克.迈因霍夫,曾任左翼刊物《新混凝土》记者,参与××运动,为表示对××的抗议,在1977年于××监狱,上吊自尽。”

在容易盲目陷入英雄崇拜的少年时代,这个女人的名字就这么根植于我的内心。幸而自己没有成长于那个年代,没有经历过68年学生运动的洗礼,否则不是在中国成为一名勇敢的红小兵,就是在欧洲撒播革命火种,与迈因霍夫女士共同战斗了,当然那只是意淫中的那么一点可能。

随着年纪越来越老,我渐渐体会到意识形态和宗教这能给人一种虚幻的力量,并越来越纳闷,这种力量真能滋生一个叫恐怖组织的群体,并真能让一个叫恐怖分子的年轻人在10公分的距离内,对与他无冤无仇无交集的“阶级敌人”开枪吗?电影这个讲故事的媒介,能重现一个个体和一个群体的从心灵到行为的变化史吗?

在赤潮如火如荼的1970年代,我们当然无法将这种暴力行为彻底描述成“无意识地构建假想敌”。学生运动的挫败、越南的泥沼、马丁路德金与肯尼迪的遇刺,都在一次次地刺激“渴望公平”的毕业生,进而产生前仆后继的社会破坏行为,这些行为在与警察机器的斗争中,或多或少造成了伤害甚至死亡,这样更进一步地加重年轻人的被迫害感,从而将社会破坏变本加厉地导入恐怖主义行为这样万劫不复的深渊。

关于这个多米诺式的变化过程,电影《巴德尔和迈因霍夫》成功地给予了再现。

电影开头,迈因霍夫在裸体浴场与两个孩子慵懒地晒着太阳,进入朋友派对后,在丈夫给她递来工作成果——针对伊朗极权皇室的抗议信——的那一刹那,她之前的慵懒和羞涩淡然无存,转入一个尖顶的左翼共产主义信念者。由此,能明白,1968年,青春的荷尔蒙在高潮时嘎然而止,但却没能将其完全驱散,余下的荷尔蒙必将在1970年代愤怒地燃烧进而产生可怕的破坏力量。五月风暴、枪毙越共、刺杀肯尼迪、刺杀马丁、伯克利大学示威,这一系列定格1960年代末的画面也被短暂而强有力的剪辑凝在一起,预示着“赤军派”的必然出现。接着从捣蛋性质的商场破坏到逃狱后与意大利红色旅的联络,再接着经过约旦沙漠的军事训练到返回西德后针对美国外交机构和右翼出版社的恐怖袭击……电影像交响乐奏鸣曲式般,让他们一步步走向高潮,并随之引来一次次受挫,成员陆续落网或“牺牲”。奏鸣曲式总是在一次次受挫中走向万声齐喑的最高峰的,于是更激进的“长江后浪”们来了,刺杀范围扩大到商业资本的代表——集团老板们,甚至扩大到平民百姓——劫持民用航班就是从那时起渐入1980年代的高潮。

如果说意大利红色旅的衰落,是由于杀害受民众爱戴的前总理莫罗;那么西德赤军派的衰落,则是由于对汉莎航空航班的劫持并杀害乘务员。这些都让恐怖组织的群众同情心丧失殆尽,当然,1990年代的到来,让以跨国公司为载体的全球化资本彻底战胜了左翼意识形态,同时让60年代残留的荷尔蒙终于挥发完毕,这些失去,才更是全欧左翼组织走向衰退的根本原因。何止红色旅和赤军派,法国的直接行动、日本的赤旗派都被他们国度强大的资本收拾干净了。除了对“美帝”的“惩罚”依然不时在希腊这样的二线资本主义国家发生外,以意识形态为支撑的恐怖主义,最终全方位让位给以宗教极端势力和民族解放名义为灵魂的恐怖主义。

《巴德尔和迈因霍夫》中的赤军派,更像是一个有着旺盛生命力可疯狂生长的毒瘤,它在那个年代拥有土壤和营养,并在被一轮轮斩草后吹又狂生。最终除根的依然还是土壤。通缉令头像群中,有4个(包括骨干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都是自己给自己在狱中画上了×。巴德尔曾向狱警和律师表示:“我都根本不认识那伙人(在外面搞暗杀和绑架,以图释放他的‘战友’)”,巴德尔女友恩丝琳在狱中偷听“后辈”新闻后,感慨:“他们比我们强。”而当听闻汉莎航空劫机事件失败后,他们这“赤军派第一代领导集体”才算明确自己的革命理想只是一场虚妄的梦,自杀,是惟一的出路。而“比我们强”的二代、三代则继续将虚妄的理想燃烧到冷战结束前的最后几年。

那位68年的学生运动领袖反倒因祸得福,他在某次演讲后挨了仇视共产主义者的三颗子弹。虽然保住了姓名,可再也革命不起来了,却偏偏激励了其他年轻人成立了赤军派。而当赤军派一成员病死在狱中后,久为露脸的他来到葬礼上,振臂高呼一句“革命要继续。”呐喊革命口号,成了他最后的权利。

电影在展现一个有机体生长和覆灭之外,并没想去呈现个体思想的成因。对恐怖分子心灵成长史的表现,在电影史上成功案例极少。戈达尔比较讨巧,《小兵》中的布鲁诺在逼供前依然如此固执和沉默,更多的是来自信念以外的东西,或许是面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不屈,对于革命理想,其实他并不显得认同。的确,在那个以意识形态主导恐怖组织思想的年代,作为个体的“武装分子”并不想今天的宗教和民族狂热分子那么坚定,他们也会经常对自身和组织行为感到焦虑甚至怀疑。这种内心挣扎在意大利导演贝洛奇奥的《再见,长夜》中揭示得相当精彩:

红色旅成员安娜,因为组织安排,需要在生活中扮演双重角色。一方面在囚禁前总理莫罗的出租屋里,她是坚定的革命战士,和同伴们在面对电视新闻中莫罗保镖的葬礼时反复念叨“工人阶级应该全部领导”。而为了掩饰,她必须照常继续图书馆的管理员身份,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对红色旅及其信念持完全否定态度的男孩,男孩恰好写作着一个虚构的红色旅剧本。安娜在外的这个假面潜移默化地消磨着她的信念,再加上莫罗写给妻子和教皇的信件让她逐渐体会别人的立场和感受。渐渐地,恻隐之心有了。对于红色旅“人民法庭”的裁决,她表达了不信任,凭什么要将个人等同于国家,阻挠红色旅极左共产主义信念的真是莫罗代表的“天主教民主党”以及他们的既得利益吗?红色旅不信任宗教,然而他们的理想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宗教,执导着他们越走越偏,最终众叛亲离。安娜看不见了希望,看不见了出路,置身长夜,就连梦境都在Pink Floyd的《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中留给黑白的苏维埃建设画面。

关于前西德赤军派(RAF)的最近一则重大新闻,发生在去年末,11月23日,德国总统克勒决定赦免RAF第二代首领和该组织的血腥杀手Christian Klar。目前,唯一还没有得到赦免的RAF成员只有Birgit Hogefeld,他是赤军派的第三代成员。

 2 ) 旧文转载:戴锦华、王炎:“反恐时代”与“好莱坞出品”——国际恐怖主义影片之喻

时间:2013-12-04 19:42:38 来源:中华读书报

  原编者按:从“9•11”开始,国际政治进入了“反恐时代”。从“冷战”到“反恐”,西方社会的核心议题与关注焦点已然转移。而早在“9•11”恐怖袭击之前,已有诸多美国学者论及国际恐怖主义是道地的“美国制造”,准确地说,是“好莱坞出品”。那么全球恐怖主义与大众传媒时代有怎样的关系?反恐意识形态的核心究竟为何?如何追溯其来源及其最终的蜕变与堕落?从再现暴力的恐怖主义影片中,我们试图对这一复杂议题作出初步探究。

  主持:赵雅茹

  嘉宾:戴锦华(北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教授,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王炎(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王炎:美国政府智库兰德公司出版过现代国际恐怖主义年表,给出一个简史,说现代恐怖主义开端于1968年巴勒斯坦人民解放阵线(PFLP)劫持以色列航空公司客机事件。“国际恐怖主义”或“反恐”的表述第一次进入官方词汇,是1972年慕尼黑奥林匹克运动会。奥运会上以色列运动员被劫持的事件发生后,德、英、美、法相继成立反恐机构,这年便成为恐怖主义史的转折点。这中间欧、亚、美各国发生大量恐怖事件,直到“9•11”,达到恐怖主义的巅峰——其实1993年已有一起袭击世贸双子塔未遂的爆炸案。我们当今时代因此被命名为“反恐时代”。

  为何兰德公司如此定义?现代国际恐怖主义与传统暴力或恐怖有何区别?归结下来,自1968年劫机开始,现代恐怖主义呈现出三大特点:一是极具表演性、舞台性,追求轰动效应和世界性影响力;二是有鲜明的政治诉求,精心利用舆论压力实现政治目标;三是袭击的目标不限于本民族或国家边境之内,常为跨国联合行动,不同国籍、肤色的袭击者协同行动,也在本土袭击外国目标。三项特征最突出的是,媒体成为现代恐怖主义的盟友。暴力恐怖不再以破坏与摧毁为目的,它要求大众媒介的参与,要在媒体聚光的大舞台上表演政治秀。

  1968年劫机事件已有大批电视媒体跟踪报道,最经典的当属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那年电视已经在西方国家相当普及,但卫星转播奥运却仅有四年的历史。首次卫星直播墨西哥城夏季奥运会是在1968年,接着ABC(美国广播公司)计划继续直播下一届慕尼黑奥运会,结果被“法塔赫”下属一极端组织“黑色九月”盯上了。他们在慕尼黑劫持人质后宣称:征用奥林匹克这个大舞台搞一次亮相,以实现二十多年武装抵抗也无法达到的宣传目的。当时奥委员会很傲慢,以色列运动员被劫持在奥运村宿舍里,他们却决定运动会照常进行。结果ABC的电视节目上,出现两个不断切换的画面:一边是体育场激动人心的比赛,另一边转播劫持实况——僵持不下的谈判、枪杀人质、恐怖分子转移人质、警察狙击射杀、激烈枪战场面,直至人质全部被炸死。整个恐怖影像与比赛实况平行直播,就像惊悚“真人秀”或“真实电视”(reality TV)。数以亿计的电视观众同时观看,巴以冲突从此在大众视野中噩梦般挥之不去。

  以色列把慕尼黑事件视为“第二次犹太大屠杀”,虽然只有11名运动员罹难,但视觉冲击对心灵的创伤以及在世界各国媒体上的展示效应,足让以色列政府与巴勒斯坦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以总理发毒誓报复,派“摩萨德”实施“上帝怒火”行动,追杀“黑色九月”首脑们。很多文学作品、电影围绕这一事件演绎故事。“9•11”之前,影片如1986年的《基甸之剑》、1977年的《雷霆行动》、1976年的《慕尼黑21小时》,基本上把恐怖事件作为个案处理,渲染其戏剧性、暴力血腥和悬疑紧张。但“9•11”之后,这类片子的风格、主题变化了。斯皮尔伯格据《基甸之剑》重拍的《慕尼黑》(2005)、斯通的《世贸中心》(2006)等,都把恐怖主义提升到冷战后西方文明困境的层面,在哲学和伦理意义上寻找根源,似乎要回应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

  经典的例子是斯皮尔伯格式的追问,《慕尼黑》一片与原型《基甸之剑》同样是以情报局摩萨德追杀“黑色九月”的故事为主线,但加入许多思辨元素。在雅典行动一场中,摩萨德与巴勒斯坦组织被安排在同一藏身住所,主人公与巴勒斯坦人彻夜长谈、一夜未眠,辩论巴以冲突的正义性。双方为捍卫家园以暴易暴、恩怨无休,纠纷始于暴力而终于仇恨,陷入无解的恶性循环。片尾世贸中心双子塔的远景镜头,隐喻“9•11”的不可避免。而冷战时代拍摄的《基甸之剑》,还在思考什么是爱国主义——主人公真诚爱国,却不肯沦为以色列政府的杀人武器,爱国之情与官僚利益的冲突不可调和。同一情节,两片主旨的变化,恰好说明“冷战”与“反恐”两个时代,西方社会核心议题的变化。

  “9•11”后还有些恐怖主义题材的影片,更增添了前所未有的内容。一般我们对“9•11”以来恐怖主义的基本叙事是:沙特人本•拉登参加阿富汗游击队抵抗苏联入侵,冷战后转向伊斯兰极端主义,因仇恨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策划世贸大厦的袭击——经典的文明冲突论。但影片《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2008)、《豺狼卡洛斯》(2010)、《通往浅间山庄之路》(2008)等,却建立了另一种叙事,让人耳目一新:现代恐怖主义肇始于欧洲“68学运”以及学运后出现在欧洲、日本等地的左翼政治极端组织,它们与阿拉伯政治激进分子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协同作战,一起开启了一个时代。“五月风暴”是戴老师的研究领域,请戴老师讲。

  戴锦华:我想先从几个层面对“国际恐怖主义”的问题作一下回应。的确,国际恐怖主义的出现及其命名的前提因素,是大众传媒时代的莅临。具体地说便是深入家庭生活“内景”的电视的普及,以及由此产生的即时、同步的实况报道。恐怖袭击的基本特征之一是它的展演性:以公共事件场所为舞台,以媒体的在场为先决必要条件。因此,20世纪六七十年代之间,奥运会举办前夜会突然变成了举办国政府的危机关头:因为这一体育嘉年华已集结起全球媒体。类似以伤害自己和他人的行动成就的“符号学展演”几乎无例外地联系着地缘政治中弱势、无声(或被消声)的社群(和种族)。劫机、绑架、扣押人质、自杀式袭击等等,与其说是有效的政治—军事行动,不如说是发声行为:借助国际事件舞台和媒体,令世界“记起”他们的存在,进而,“理想”状态下,获知他们的苦境、绝望、愤怒和无助。

  许多美国学界的朋友告知,“9•11”之后,他们首先必须在课堂上回答学生痛苦的提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当教授们开始陈述美国的国际政策与全球暴行,多数学生是如此震惊。因此,巴勒斯坦问题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的始作俑者便不足为奇了。在此,媒介的角色是双重的:充当着为行动者借重的目击和见证之眼;同时曝光着战后全球政治实践的变化——权力分配份额也是媒体占有份额。现代政治游戏正转化为媒体事件和“行为艺术”。

  其次,依照兰德公司的描述,以1968年巴解组织劫机事件为开始的国际恐怖主义年表,似乎是一个针对着西方世界的、外在于西方世界的、自为的邪恶力量。但一个有趣的平行现象便是,也是在此前后,好莱坞动作片的英雄开始“获得”了一个新的敌手类型:在冷战对头——苏联恶魔和心理变态杀人狂之外,开始出现了异族、异教的民族主义狂热分子。他们丝毫不珍惜或尊重自己与他人的生命,他们仇恨美国和自由世界;他们会以无辜平民为人质对自由富足的西方世界发动毁灭性攻击。如果我们以好莱坞片单对照兰德公司编年,很难说前者是对后者的“反映”,甚至难于简单判断:何者为因,何者为果。可以说,恐怖袭击,乃至国际恐怖主义,好莱坞的想象力可以对其注册“发明专利”。即使说,巴解组织的袭击行动为好莱坞电影工业提供了最初的灵感,那么好莱坞则将其充分地“发扬光大”。借助恐怖主义想象,好莱坞的动作片、灾难片获得了新的叙事增长点,获得了造型奇观、视觉冲击不断升级的剧情“依据”。事实上,早在“9•11”恐怖袭击之前,已有诸多美国学者论及国际恐怖主义是道地的“美国制造”,准确地说,是“好莱坞出品”。

  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说,20世纪70年代起,尤其是80年代以降,是好莱坞电影先在地为国际恐怖主义行动提供了想象的天际线和范本。几乎所有国际恐怖袭击,包括(尤其是)“9•11”,都有好莱坞电影在先。我们可以问,“9•11”之前,世贸双子塔已多少次在好莱坞大片中遭到爆炸、占领?甚至是其最骇人听闻的形式:飞机撞向摩天大楼。我自己经常谈到一则个人经验:“9•11”袭击发生的时候,我坐在电视机前,目击了第二架飞机撞向双子塔,直到大厦轰然坍塌。当时一个怪诞的感觉是,在五内俱焚之中我觉得这一场景似曾相识。这以后,我试图追问这种感觉的由来,结果答案相当简单:来自好莱坞灾难片《独立日》。其中的外星袭击、轰毁的场景,是极为接近、几乎是同一机位拍摄的画面。“9•11”也外化了恐怖主义行动作为“符号学展演”和借恐怖行动发声的特征:双子塔作为纽约——金融帝国之都的标志性建筑,本身早已是关于美国和金融资本帝国的符号。“9•11”之后,没有了双子塔的纽约景观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遭阉割的形象。所以世贸大厦必须也刚刚修复。

  与兰德公司的年谱不同,国际恐怖主义当然并非出自中东、北非或伊斯兰世界的“固有”邪恶,而是残酷的国际地缘政治的结果,是高度内在于美国、多重意义上始作俑于美国的怪胎和癌肿。因此,“9•11”袭击之后,好莱坞电影工业主体陷于低迷甚至失语。我曾称之为全方位的“不及物”状态。始终保持着敏感与自觉的好莱坞工业当然清楚地知道国际恐怖主义与好莱坞的内在互动。因此,不仅是动作片、灾难片的拍摄陷于停顿,而且其他片种也陷于张口结舌之中。结果近十年的延宕,好莱坞才开始修复:一边是小心翼翼地去触碰“9•11”创口——《世贸中心》、《战栗航班》(2006)、《特别响,非常近》(2012)……;但另一边,却是十足的健忘症与故态复萌。《变形金刚3》再开先河:芝加哥、纽约、华盛顿特区的地标性建筑再度成为袭击的对象。——这固然是好莱坞自身枯竭的征兆,但也是后冷战时代的全球症候:多情而健忘,拒绝痛定思痛,拒绝反思——因为全部另类实践的可能和空间已遭封闭和否决。

  王炎:戴老师提到“9•11”后好莱坞的失语,我再补充一点细节。奥利弗•斯通在“9•11”发生几天后曾作了一个演讲,说如此创伤必须通过电影表达。斯通对现实极敏感,反应也快,关怀现实政治。但我觉得五年后他拍的《世贸中心》很无力。此片纠结于个人心理、家庭伦理以及落难人物在惊恐中产生的宗教幻觉,以再现纽约人的伤痛经验,却回避恐怖主义的政治根源,避免涉及袭击者的动机。2012年的影片《特别响,非常近》很精彩,却也同样以回避国际政治的方式,处理纽约人的创伤记忆。

  有位普林斯顿大学古希腊史的教授曼德尔松,写了篇影评:公元前5世纪,雅典上演一出悲剧《米利都的陷落》,就在希波战争中米利都城失陷后两年,剧情是希腊人被波斯人残暴蹂躏,深深刺痛了希腊人。21年后,波斯战败,雅典又上演一出《波斯人》,希腊剧作家埃斯库罗斯从敌方波斯王薛西斯的角度,伤悼失败的惨痛,同情波斯人。古雅典人尚可从敌我双向去理解战争的悲剧性,而斯通这位以反思和批判著名的导演,却把敌人小心翼翼地屏蔽了,一心营造正面人物的英雄主义、人道关怀和牺牲奉献。历史整体被割裂和肢解。此片委身低就,充当“9•11”五周年的安抚奶嘴,一个轻飘、甜俗、没有历史深度的肥皂剧。说好莱坞失语,是无力触及悲剧根源,不敢面对现实,也即戴老师常说的“不及物”。

  戴锦华:兰德公司——准确地说是美国社会——关于恐怖主义的定义和想象,勾勒和定位出了一个事实上“异族异教”的邪恶敌人,早在“9•11”之前,已然内在地包含了某种与其说种族主义,不如说是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视点于其中。因此,亨廷顿所谓文明冲突论,只是迟到的帮闲说;美国高官称阿富汗战争为(基督教)“圣战”也是不慎吐真言。但是,如果我们止步于此,那么我们将无法解释近年来《豺狼卡洛斯》、《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等一系列著名“恐怖分子”传记片的涌现,也无法触及全球恐怖主义及反恐意识形态的核心。

  为此,我更倾向于把《豺狼卡洛斯》(六小时版和两小时版)、《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等放到与上述影片相关但不同的脉络中来讨论。尽管两小时版的《豺狼卡洛斯》看起来近乎动作片,但上述作品不仅是在欧洲艺术电影而非好莱坞工业系统中制作的,而且其文化定位、社会诉求都与制造恐怖主义想象的好莱坞灾难、动作片南辕北辙。这些真人实事的传记片,事实上揭开了一个被全球反恐意识形态所遮蔽的面相,而这或许比种族、文明冲突的意涵更深刻而真切。《豺狼卡洛斯》或《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所揭开的历史画面,是兰德公司年谱上不可见的所在。即,20世纪60年代后期直到90年代,巴解组织的行动不是或不仅是民族主义的,而是左翼激进行动。两部传记片让我们看到了欧洲左翼极端行动派:红色旅、德国红军及日本赤军对其深刻的参与介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激进行动正是追随切•格瓦拉的榜样,投身、尝试开辟游击战场受挫后,投身于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而这些运动最终经历了蜕变和堕落,成为所谓恐怖主义的起源之一。今日好莱坞的恐怖主义想象和全球反恐意识形态不仅要抹去类似行动曾拥有的政治内涵,而且借重其妖魔化的形态,践行其审判、葬埋革命的社会功能。因此,我认同詹明信(Fredric Jameson)的定义:何谓恐怖主义?恐怖主义是没有革命可能性的年代,人们想象革命的方式。这是对美国主流社会的想象而言。

  当然,如果对照着斯皮尔伯格的《慕尼黑》,反观《豺狼卡洛斯》、《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包括《切•格瓦拉》),我们会发现另一个文化症候:类似影片都有着纪录片式的视觉风格,白描单线叙事。其“客观”展现伴随着历史语境与人物的心理历程的消失。即使电影作者的初衷是钩沉这些被投入历史忘怀洞的角色,但角色内心呈现的缺席,令今日观众无法对其建立任何同情的理解,遑论认同。而《慕尼黑》中对以色列摩萨德的恐怖杀手的呈现就大不相同。它抑或告知,与革命——激进变革世界的可能性同时丧失了的,是另类选择与事件的逻辑。于是,你只能呈现,无法叙述。

  赵雅茹:如刚才谈到的,影片《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试图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学生运动、左翼运动讲述一个历史脉络。这些运动为什么会转向激进和暴力?为什么在世界各地相继出现各种左翼恐怖主义组织?

  戴锦华:要回答这个问题,我想有必要追溯一下二战后的20世纪历史。 类似故事的起点一定要追溯到1946年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在美国富尔敦发表的“铁幕演说”、1956年“苏共二十大”揭秘及同年苏军入侵匈牙利、英美联军武力强占苏伊士运河——出自两大阵营领袖国家的暴行重创了世界。寻找美苏模式之外的、新的可能性的动能造就了全球60年代。其中,“第三世界”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还是用詹明信的说法吧:长的60年代(对应着短的20世纪?)始自1959年元旦。这一天,古巴革命成功,切•格瓦拉带领着三百多个衣衫褴褛的游击队员战胜了五万美式装备的政府军,开进了首都哈瓦那。用史学家霍布斯邦的说法,那一时刻,“全世界的左派为之欢呼”。按照詹明信的定义,60年代终了于1973年9月11日(另一个“9•11”),那一天,智利陆军元帅在美国CIA的支持和直接资助下,发动军事政变,以十足恐怖主义的形式推翻了民主政权,民选总统萨尔瓦多•阿连德遇害。这期间,最重要的国际事件之一是越南战争的爆发和持续升级:经由电视媒介,一边是美军的越南暴行在美国、欧洲、全世界引发的大规模的、青年学生为主体的反战运动;一边是越南战争——一个东南亚小国,不仅挺身对抗美国的军事霸权,而且令自己的国土变成了美军深陷的泥潭——极大地鼓舞了全球的反美、反帝社会力量。而另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则是切•格瓦拉之死。1967年10月8日,切•格瓦拉率领的玻利维亚游击队与CIA训练并指挥的政府军遭遇,切受伤被俘,9日被杀害在无花果村。10日全球主要报刊头版刊载了这一消息及玻利维亚军方的陈尸照片。“那一天,大半个世界在哭泣”。

  然而,人们始料未及的是,切•格瓦拉之死却成了60年代全球青年学生主题的反制运动的直接触发点。1968年,巴黎迸发了“五月风暴”,不仅左翼学生,而且今日我们耳熟能详的大部分法国思想家、导演、学者都涌上街头,修筑街垒。运动引发工厂全面罢工、市民罢市加入,一时间几

  乎倒阁。由法国“五月风暴”到意大利“热秋”,“最后一场欧洲革命”席卷了西欧,并与北美反战运动、民权运动强烈共振。这场革命骤然引爆,瞬间燎原,然而很快便在极端残暴的镇压下熄灭。但遭到挫败的左翼学生、学者、艺术家并未因挫败而放弃;继发的浪潮是他们深入工厂、走向乡村,参与并纪录、表现工农的抗争运动,更为激进的,则投身于第三世界国家的游击战。然而,随着60年代终结及美军被迫撤离越南,遍地星火的全球抗争渐趋沉寂。到70年代初、中期,60年代所开启或尝试打开的社会空间与变革可能渐次破碎、封闭。这便是左翼恐怖行动兴起的国际背景,也是我们今天“阅读”《豺狼卡洛斯》、《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必需的历史知识。

  王炎:阿拉伯世界也发生了类似情况。1952年,纳赛尔在埃及发动政变,两年后掌权,在1956年宣布收回苏伊士运河,取消了英法在埃及的特权,激发了阿拉伯民族独立运动。埃及实行土地改革、经济国有化等社会主义改造,短时间内带来奇迹般的经济增长,社会民生迅速改善,阿拉伯世界从埃及道路看到未来的希望。纳赛尔顺势提出“泛阿拉伯主义”,构想阿拉伯各国凝聚成一个共和国。他的魅力激发了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等许多国家的世俗化、民族主义革命,反殖、反帝浪潮席卷阿拉伯世界。1967年,美英支持以色列打赢第三次中东战争,泛阿拉伯运动遭到重创,埃及失去在阿拉伯的领导地位,巴勒斯坦解放希望渺茫,巴解组织也转向激进和暴力。1999年获奥斯卡奖的纪录片《九月的一天》曾采访慕尼黑绑架案唯一的幸存袭击者杰莫•阿尔•加希(Jamal Al Cgshey),他回忆当年参与恐怖活动的心路历程,可以发现他没有多少伊斯兰宗教情结,而只是将其当作政治事业,这与反恐时代大肆渲染的极端原教旨主义根本不同。

  刚才戴老师讲到欧洲“68学运”这条线索,我想提及另外一条线索,即大西洋的另一侧,北美也遥相呼应。20世纪60年代美国学生运动与民权运动如火如荼,出现了“黑豹”这样激进的暴力组织。不仅是黑人参加,也有白人学生积极参与。“黑豹”从60年代一直到70年代末,策划了大量暴力事件,纪录片《释放西尔维娅•巴拉尔迪尼》就从白人学生西尔维娅的视角讲述这场革命。最后,FBI暗杀了“黑豹”领袖,逮捕了许多像西尔维娅这样有影响的人物,判了重刑。如今关在关塔那摩的政治犯,大多仍是“黑豹”成员。与欧洲不同的是,美国的运动以诉求种族平权的面貌出现,没有白人蓝领的支持,也没有欧洲式的工运,特别是与反战抗议纠结在一起,当然还有古巴、拉美在后院策应。总之,“冷战”时代的北美大陆不像后来的叙述那样歌舞升平。漫长的60年代,世界革命风起云涌,各大洲遥相呼应,当今世界主流话语极力淡化这段历史,把反恐局限在针对伊斯兰原教旨的斗争。我想《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豺狼卡洛斯》、《通往浅间山庄之路》这样的影片,展示给我们反恐时代的“史前史”,揭开恐怖主义外衣下隐藏的、相去并不久远的一段革命史。

重新叩访被遮蔽的历史

  赵雅茹:2010年的影片《豺狼卡洛斯》展现了国际恐怖组织或左翼激进组织在世界各地串联与合作的历史。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阿拉伯国家激进组织与欧亚非各国的激进组织有何渊源与异同?

  王炎:《豺狼卡洛斯》与《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既含类型片元素,有不少谍报片常用的场景跨国穿越的镜头,又似纪录片风格,据真人真事演绎故事,而两片特殊之处是涉及不曾为人关注的历史细节。大家一般以为,六七十年代的政治暴力事件,有的是西方社会内部矛盾,有的频发于中东地区,彼此不相关联。但影片告诉我们,分布在欧、亚、美、非各地的激进组织曾联手运作,策划了大量跨区域、跨国界的恐怖活动。比如《慕尼黑》与《慕尼黑21小时》两片都涉及这样的情节:“黑色九月”绑架以色列运动员时,要求以色列、西德当局释放234名政治犯,里面不仅有阿拉伯人,也有德国“红军”和意大利“红色旅”成员。电影只一带而过,不作解释。而《豺狼卡洛斯》、《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通往浅间山庄之路》等则交代了当时的历史背景:欧洲学生如何到叙利亚、约旦接受军事训练,如何参与巴勒斯坦、拉美等激进组织的行动——所以他们视彼此为同道。“豺狼”卡洛斯是委内瑞拉人,穿梭于东欧、西欧、阿拉伯、拉美之间,在武器装备、资金流转、行动策划上,与各地左翼极端组织协调,还背靠东欧政府和阿拉伯政权的暗中支持。让人意外的是,《豺狼卡洛斯》中也出现了日本“赤军”的画面,他们在以色列的特拉维夫、法国、朝鲜、韩国各地行动,曾轰动一时。这些组织有共同的目标:反资本主义、反殖民主义、反帝国主义、反侵略战争。

  影片营造的“世界革命”氛围,与我们当下的世界图景那么不同,恐怖并非中东的特产,也不仅是民间组织参与,冷战博弈中的各国政府也无所不用其极。六七十年代的民意也与今天不同,如今西方社会谈恐怖色变,避之唯恐不及,当年的欧洲民意却同情极端主义。《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有一场法庭辩论的戏,巴德尔与迈因霍夫在法兰克福法庭上慷慨陈词:我们是针对外国入侵与占领的抗争,是对帝国主义的声讨,也是对美国粗暴干涉各国事务的反抗。场上一片喝彩声,主审法官狼狈不堪,连反对儿女参与“学运”的父母也理解了他们的事业。民调显示,60年代西德左翼运动的呼声很高。在意大利,大多数人也同情红色旅。直至1978年总理阿尔多•莫罗被红色旅绑架并杀害,意大利公众才转向保守。

  总之,阿拉伯与欧洲、拉美、非洲左翼运动有相似处:都信奉经典马克思主义,反殖民、反帝国主义,为政治意识形态而战。如果说阿拉伯激进组织有何特殊之处,那就是巴勒斯坦解放运动更显反殖民主义色彩,矛头直指以色列占领与美国的中东政策,不像欧洲或日本左翼那么理想主义或有理论追求,但也肯定不是“后冷战”的宗教极端主义。冷战的大氛围是政治意识形态化的,宗教情绪被压抑在政治热情之下。所以今天回溯六七十年代的阿拉伯革命,应该复原当时的历史语境。

  戴锦华:我们今天讨论恐怖主义电影,或者关于著名的恐怖分子的传记片的时候,我以为,主要的诉求是借助这些影片去重新叩访冷战的历史,而不是进一步封闭和遮蔽那段历史。作为“极端的年代”,20世纪可以有很多种描述方法,我喜欢的描述方法之一是:20世纪是全球资本主义/现代主义实践内在矛盾的自我引爆,它使得全球化成为每个国家和地区的人民必去感觉的事实。60年代发生在亚非拉,即第三世界的反殖斗争和独立建国——包括和平途径和暴力革命——是一个全球性的、高度紧密连接、直接互动的过程。我喜欢说,资本主义自其启动的时刻便是全球性的,或全球化的。但令其充分显影并外化的是资本主义危机的极端形式:世界大战。两次世界大战,尤其二战令资本主义携带、酿造的暴力达到了极致:不仅是战争暴行而且是纳粹暴行。

  我很欣赏二战巨人之一丘吉尔的一句话——二战处于胶着之时,他回答记者的提问:我们到底能否战胜法西斯?丘吉尔的答案意味深长:我们一定能够战胜法西斯,我担心的只是我们在战胜法西斯的时候已然变成了法西斯。这一表述,注释了二战的残酷与现代世界的悖论处境:为了战胜法西斯却最终变成了法西斯;或只有变为法西斯,方能战胜法西斯。二战终结,继发为冷战。冷战数十年间,局部战争的死亡人数事实上超过了二战死亡人数的总和。二战和冷战这种公开的社会暴力,衍生出战后社会抗争的两大脉络:暴力革命的与和平抗争的。触目惊心的是,和平主义的伟大斗士最后都倒在右翼种族主义者的枪口之下:圣雄甘地和马丁•路德•金(甚至列侬,所谓“摇滚——和平游击队”)都死于刺杀;而倡导暴力革命的马尔科姆•X、切•格瓦拉都是在CIA的直接介入下被杀害。这不仅是70年代极端国际行动的历史背景,也是其历史成因。

  我们也只能在二战彰显的全球化的意义上来讨论冷战与第三世界,讨论70年代巴勒斯坦解放运动的国际位置和象征意义。一边是“苏共二十大”秘密报告曝光之后,全球左翼力量再度反思“一国建成社会主义论”或曰列宁主义问题;一边则是万隆会议的召开,标志着第三世界的崛起。我们可以将战后第三世界的社会主义运动视为一场解殖运动与解殖困境:驱逐殖民主、宗主国之后,第三世界国家如何真正确立、捍卫自己的政治主权与经济独立?如果不能改变殖民经济结构,第三世界国家的独立建国就是一纸空谈。因此,六七十年代,在世界范围内,国际主义与世界革命的议题再度提出。类似实践固然不能自外于社会主义阵营,但却事实上游离于苏联的势力范围,成为欧洲左翼激进行动者与第三世界战场间的直接联动。这既是我们讨论这批传记片的参数,也是这些影片试图达成的意识形态去魅效果。

  那个时代,左翼激进组织的行动不是我们理解的传统意义上的革命;但在70年代,他们尚不是被今天的反恐意识形态所勾勒的变态杀人狂或恐怖分子。他们不是为任何民族国家、政治实体的利益而行动,他们梦想追随切•格瓦拉的足迹,推进全面的国际行动,其选择的依据是寻找帝国主义的薄弱环节,打击帝国主义的势力,寻找或创造世界革命的爆发点。《豺狼卡洛斯》的前段清晰地展现了这一特征:他生为委内瑞拉人,在苏联接受教育,定居欧洲,却成了一个著名的“巴解组织”的成员。他的诉求和认同何在?显然,其认同并非“文明冲突论”所描述的宗教认同,也不是任何意义上的种族身份的认同。他的认同是,在一个为强国们共谋制造的灾难区域,也是一个国际力量交错冲突的区域,直击帝国主义全球体系的薄弱点。

  然而,战后世界一个突出的悖论式情境便是:二战、冷战成就了整个世界紧密互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全球化现实;另一边——也是二战的过程和结果——是第三世界民族解放运动令民族国家成为普遍事实,而不再是欧美国家的专利特权,于是,民族国家的单位、利益与分割阻断着国际联合和国际行动的空间与可能。作为应对,曾出现泛非主义、泛拉丁美洲主义、泛阿拉伯主义——第三世界尝试通过区域化抗争来对抗资本主义的全球化以及帝国主义的力量。由此,第三世界一度成了某种价值客体,两大阵营的争夺对象。著名的万隆会议倡导“不结盟运动”,强调民族自决,实则却是一次亚非拉国际的大结盟;所有在国际主义旗帜下的激进行动,却必须被纳入某个第三世界国家“民族解放”的议程中。我也是在这个意义上理解切•格瓦拉的启示。

  还是回到1967年,当切•格瓦拉被杀害在玻利维亚的丛林深处,英国作家格林曾写道:这是物质主义对奇迹的死刑宣判。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理想的力量所创造的古巴革命的奇迹不再,20世纪的骑士精神随格瓦拉而死亡。但在我看来,更深刻的悲剧在于,当切•格瓦拉彻底逸出了民族国家的框架和依托,投身刚果革命,试图在玻利维亚发动游击战,尝试以一己之身撬动世界革命的杠杆之时,他便事实上为各个维护自身利益的民族国家和政治实体所抛弃,为冷战时代两大阵营所恐惧和诛杀。但是出乎各种利益集团的预料,切之死,却实现了他对自己生命的构想,成就了一个“呼唤前赴后继的榜样”。然而,许多追随者却在坚持中被国际困境推向了自己信念的反面。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可以在《豺狼卡洛斯》里,看到卡洛斯最终的蜕变和堕落,看到他一步一步地从世界革命者蜕变为国际雇佣军,最后的确蜕变为一名恐怖主义意识形态所勾勒的恐怖分子;也可以在其他影片中看到欧洲左翼激进行动派如何在腹背受敌、自我背叛中崩解和毁灭。我以为,这批影片的呈现与记录的意义正在于此。

  但延伸这一脉络,比如回到《豺狼卡洛斯》一片的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Olivier Assayas)的影片序列中去,我们会看到,继《豺狼卡洛斯》之后,他于2012年推出的新作是《五月之后》。两部影片一外部,一内在,一冷峻,一诗情,但它们却在我们讨论的命题中成为姊妹篇。这部带有导演自传色彩的影片,将我们再度带回“五月风暴”和60年代的欧洲学运,带回到暗潮汹涌的70年代初年。我们看到“五月风暴”退潮后,一代不甘失败的年轻人的多项选择和坚持:他们前往工厂、农村,从西方马克思主义(“三M”之一马尔库塞的理论)转向经典马克思主义(马克思或毛泽东);或流散向广大的第三世界,投身世界革命的现实与想象,或寻找精神的原乡;或投入革命性的艺术实践——制作揭示帝国主义的第三世界暴行及人民反抗的纪录片,或坚持和梦想对新语言/新世界的创造。影片不仅为我们勾勒出一个大不同于亚当•布鲁克斯(Adam Brooks)《心狂线索》(1999)和贝特鲁奇《戏梦巴黎》(2003)的“五月”画卷,而且与昔日克利斯•马克(Chris Marker)《红在革命蔓延时》(1977)和大岛渚《青春残酷物语》形成了紧密的互文提示。对于我们的命题,影片不仅给我们补充了一个源头处的背景,而且举重若轻地让我们看到权力机构的极度暴力,看到了行动派“以暴易暴”的“原版”暴力。我也因此经常推荐一部德国小说《杀心萌动的那一年》。有趣的是《五月之后》的结局,在经历激进行动、暴力冲突、流亡、劳燕分飞之后,影片结束在主流片厂、一部类型电影的奇观场景的制作中——不仅是有着明确现实诉求的先锋艺术运动最终败给了好莱坞(或好莱坞式)电影,也是七八十年代之交,新自由主义以洋洋得意的公开暴力粉碎了几乎所有变革实践。在此前后,国际激进抗争开始向恐怖袭击蜕变。

  赵雅茹:许多展现恐怖主义的电影,包括前面提到的几部,都以冷战结束、世界发生根本性转变作为故事的结局。冷战结束后,国际左翼恐怖组织的命运如何?如何审视后“9•11”时代的恐怖主义叙事?

  王炎:80年代末是左翼恐怖的历史转折点,几乎所有发达国家的激进组织——日本赤军、德国红军、意大利红色旅等,一起悄然消失。

  戴锦华:拉丁美洲和亚洲的形形色色的游击队也开始解体、谈判、缴枪。

  王炎:也就是说,随着冷战终结,整个左翼激进运动不复存在。为什么会如此?《豺狼卡洛斯》提供了影像化的历史再现。卡洛斯曾一度得到苏联、东德、古巴、东欧以及阿拉伯国家政府的支持,无论是资金、武器、秘密通道或安全避难所,都有国家实体做保障。但随着1991年的到来,他的命运戏剧性地逆转。片中有场发人深省的戏,叙利亚军方通知卡洛斯:叙政府不得不考虑新形势下的国际新秩序,不能再担恶名收留他了。卡洛斯被驱除出境,流落伊拉克、约旦等国,但发现世上已无处容身,谁都怕惹麻烦不敢留他。最后他以为苏丹仍属国际秩序之外的世外桃源,便逃到喀土穆,却没想到苏丹政府也被法国情报局和CIA收买,将他麻醉后送交法国受审。这段戏根据真实历史拍摄,卡洛斯如今仍关在法国监狱里。我联想到炒得正热的斯诺登案,设想如果不是普京的铁腕强硬风格,斯诺登恐怕也同样无处藏身。

  戴锦华:我想补充一部我喜爱的影片——国际知名导演施隆多夫的《打开心门向蓝天》(又名《丽塔的传奇》,2000),一部以理解和认同的角度呈现前德国红军成员、后来的东德女工丽塔的生命的电影。我曾深深地被影片的结局震撼:冷战终结,曾为丽塔提供庇护的东德机构在“缴枪”的同时把她出卖给西德警方。顷刻间孑然一身的丽塔再度武装,驾摩托闯两德边境,被双方边防军击毙在边境线上。大全景镜头中,风雪弥漫,呼啸的风声中,有零落的《国际歌》的旋律。

  王炎:冷战两大阵营消失,两极价值对立不再,意识形态支撑的激进运动便无源枯萎。但恐怖活动并未终结,而以新的面目出现。曾经暴力的世俗组织如“巴解”、“法塔赫”渐趋温和,90年代初纷纷与以色列媾和。而与此同时,穆斯林运动如真主党、哈马斯、塔利班、基地组织、穆斯林兄弟会等纷纷崛起。“后冷战”政治意识形态出现真空时,原教旨主义便喧嚣尘上,没有超越性意识形态的时代,宗教狂热一定卷土重来,一跃成为时代的强音。我们看到,当拉登宣布对伊斯兰世界的恶魔美国发动圣战时,小布什的反恐演说也充斥着十字军圣战的修辞。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坚信自己最革命的狱中卡洛斯,在21世纪初竟皈依了伊斯兰教。今天不仅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激进化了,基督教原教旨主义也愈演愈烈。亨廷顿基于这样的现实,才给出文明冲突的世界图景。

  戴老师:的确,冷战后,恐怖主义与反恐首先是为胜利的西方世界填充了意识形态建构所必须的魔鬼,其次(但更重要的)是有效地在全球范围内封闭了所有的反叛、遑论革命的空间和可能。反恐意识形态与新的“民主/专制”的二项对立式相互补充,名副其实地以恐怖主义之名替换了关于革命的记忆和想象。但在另一边,如同恐怖片中,对鬼故事的消遣招来沉睡已久的恶鬼;对革命的审判,对社会抗争、社会运动空间的封闭,对国际主义实践可能的否决,也令诸多的社会幽灵获得了借尸还魂的机会。新世纪的恐怖主义行动,不同于昔日,大都打着极为明确的保守主义民粹旗帜:宗教原教旨主义(伊斯兰教的或基督教的)、极端民族主义甚或种族主义。颇为讽刺的是,这些恐怖分子大都与欧美崛起中的极右翼保守势力分享着近似的政治理念。

  王炎:还有一层,当冷战的阶级叙事——资本主义vs. 社会主义被福山宣布为“历史的终结”时,“恐怖主义”便成了“后冷战”表述敌我的方便标签。美国最先用它指认敌人——伊拉克、伊朗、古巴、朝鲜都被称作恐怖国家。而困扰敌国的恐怖主义则被褒扬为“人权斗士”,利比亚、叙利亚的反政府武装,车臣反政府武装,波黑穆斯林武装都在“为自由而战”。各国纷纷效仿美国的策略,埃及军政府指责穆斯林兄弟会为恐怖组织,俄罗斯称车臣武装为恐怖主义等。“恐怖主义”一词变得意义闪烁,只剩下了否定性的敌意,凸显的是对立与暴力,却滤掉一切政治含义。

  戴锦华:今天,主流的反恐影片及其携带的意识形态,还抹除了恐怖主义产生的历史。丧失了历史纵深,我们便无法去认知酿造了类似暴力与破坏的权力暴力和体制性残暴。

  王炎:“恐怖行为”这个概念,属刑法管辖的刑事犯罪,本来适用于公民个体之间或个人破坏共同体秩序的犯罪,归国内法范畴。好莱坞当下生产的商业片,一涉及恐怖主义题材,便渲染暴力血腥,施暴主体的虐待狂式心理变态,受害者的无辜无助,基本套用警匪片类型,却从不触及暴力的诉求、国际政治与社会制度性根源等问题。这是今天的美国文化政治逻辑,美政府在全球一体化的格局中,希望将国际冲突纳入国内司法管辖,曾数度在其联邦法院,甚至州法院起诉外国政要,大有“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势,帝国之心昭然若揭。以前的意识形态对抗、政治暴力与阶级意识,统统被塞进刑法范畴之内。好莱坞生产的影像恐怖主义,不会超出犯罪心理与人性拯救的冗俗框架。这才凸显了《豺狼卡洛斯》、《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通往浅间山庄之路》等片的独到之处,它们揭示了大众传媒复制的恐怖话语的遮蔽,还原出地缘政治间的国家冲突、历史经验与政治暴力的复杂性。既揭露革命如何蜕变为残暴与丑陋,又追问社会变革的可能与道德诉求的真义,使人们正视司法正义与政治正义之间的困境。今天提到这些影片,并非讨论电影本体或暴力美学,而是在貌似多元的国际文化生态中,唤醒异质性的历史记忆,质疑价值趋同与思想平面化的消费文化。

  戴锦华:幸好,这并非今日关乎恐怖主义的历史和现实表述的全部。种种差异性的声音乃至实践已再次浮出水面。有《天堂此时》、《拉合尔茶馆的陌生人》等发自伊斯兰世界内部的、精彩的电影言说;有罗伯特•雷德福的《你的同伴》和新锐导演扎尔•巴特曼里(Zal Batmanglij)与“好莱坞才女”布里特•马灵(Brit Marling)联手的《东方》,在好莱坞工业里展现美国内部的“恐怖主义”之另类历史与现实;今年韩国的中等成本热映片《恐怖直播》,似乎也可以名为“恐怖分子是怎样炼成的”——社会不公、阶级压迫议题再度浮现。稍溢出我们的话题,2005年的《V字仇杀队》不仅表现了别样的社会想象,而且首度将《1984》“老大哥”的独裁政权与大资本暴行联系在一起。也是这部影片,为全球“占领华尔街”运动提供了共同的标识和能指。而今年新版《悲惨世界》的全球热映,则不期然地以一部19世纪的文学名著——而且是它的百老汇音乐剧版,再度提示着对革命与人民的记忆。

  于是,一边是历史的断裂——革命之后我们并未到达牧歌田园;另一边当世界终于终结了革命的灾难,重返革命之前的岁月,当年,令革命产生的社会问题——剥削、压迫、苦难、不公依旧存在。但除了绝望,还有对理想的再度呼唤。20世纪的历史与记忆仍在我们的现实中回声不绝。

 3 ) 巴德尔和迈因霍夫团伙:RAF/十年间,看理想如何蜕变

这部电影有一个很长的名字,《巴德尔和迈因霍夫团伙》,写成德文就更长了。方便起见写作《RAF》——“德国红色旅”或者“德国红军”。拜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所赐,4月份的碟市上就能看到这部心仪已久的片子,而且难得的是个好版本,这倒是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情。我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某种叙述称“德国(或者德语)电影又崛起了”,06年德国影片《窃听风暴》,07年奥地利影片《伪钞制造者》连续拿到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只是奥斯卡而已哦,然而这还真是一个让第三世界的导演们眼红眼热的奖项,在中国,这个奖项的早已比金棕榈更重要。07年继续是两部德语电影入围最佳外语片的提名,这一部《RAF》和奥地利影片《复仇》。当然奥斯卡不能说明问题,一部电影也不能说明问题,但是这至少是一个标志。

这部电影的作曲家Peter Hinderthür说的好,“这是一部很长的电影,一部很深刻的电影,也是一部大制作。”他概括得很准确,其一,长达140分钟的电影显然能够给出更大的篇幅和容量;其二,这部电影触及的是德国六十年代十分内在的伤痛,痼疾或者毒瘤——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了——RAF的问题,恰逢1968“五月风暴”的四十周年,其中自然地带出了某些深刻的问题;其三,这是一部商业电影,以观众和票房为诉求的,并且能够获得奥斯卡的提名——以及附带的北美市场,那么这种限制,或者诉求,或者位置,也内在地影响了影片的策略。

还是从简单的地方入手,说电影工业的话,这部电影里有两个熟面孔,扮演“巴德尔”的Moritz Bleibtreu是《罗拉快跑》里的曼尼,扮演“迈因霍夫”的Martina Gedeck是《窃听风暴》的女一号,其中有个眼熟的监狱,后来想起来是《碧波女贼》里的那个监狱。Moritz过了10年还是演小混混,不禁瞬间生出些许苍凉之感。导演Uli Edel是我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查了资料发现,此人主要混迹于电视行业,70年代当过道格拉斯·谢尔克的助手,跟大卫·林奇一道拍过《双峰》——于是基本可以知道这位老兄显然是谙熟美国电影工业的机制。再看他近年的其他影片,《尼伯龙根指环》、《凯撒大帝》,好吧,他显然是个操作大资本的高手。据某旅居德国的电影爱好者称,本片在德国获得了极好的票房成绩,“慕尼黑大学的学生塞满了影院。许多一排的学生不堪画面的重压都挪到了台阶上,情形像极了课堂。已经上映两周的电影居然还这么卖座。多亏提前一天购票。”由于不懂德语,没法对市场反应做进一步的研究,所以便姑妄言之——这大约不是孤立的现象。

如果探讨文本序列的话,首先应该是法斯宾德牵头,施隆多夫参与的十一导演的合拍片《德国之秋》(1978)(岔开一句,由于电影史自身写作的需要,在中国这边看来,德国电影从表现主义和室内剧开始,基本是这么一个脉络:茂瑙,弗里茨·朗格——里芬施塔尔——法斯宾德,施隆多夫,文德斯,赫尔佐格——汤姆·提克威,最多加上一个费斯·阿金,然后就没了……这个问题很严重,比如《英俊少年》这种“德国经典电影”应该放在哪儿……但更严重的问题是,国内连本像样的德国电影的专门图书都没有……)这部片子里,这些位老兄们各说各话,法斯宾德更是正面全裸亲自出镜——但是竟然得到了西德政府的联邦电影奖金,因为这部片子的某些段落“谴责了恐怖主义”,但至少法斯宾德那一段不是(太久之前看的了,其实是奔法斯宾德去的,关键是其他诸位老兄根本不知道是谁……)。然后是关于六十年代学生运动的一系列电影,贝托鲁奇的《戏梦巴黎》,加拿大导演Adam Brooks的《看不见的马戏团(The Invisible Circus,2001)》,菲利普·加莱尔的《夜风》,08年法国导演Olivier Ducastel和Jacques Martineau的《生于1968年(Nés en 68)》,等等,写下这些片子才发现,恰好都是后冷战时代对冷战之中的六十年代的重写,这就有意思了。第三个序列则应当是《铁皮鼓》、《逃出柏林》、《再见列宁》到《窃听风暴》的德国电影的脉络。综合起来看,这部影片还是稍稍呈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本片改编自德国记者Stefan Aust的同名“non-fiction”的著作,现在还不能做文本的对比研究。一个简编的版本可以参考wiki的词条(http://en.wikipedia.org/wiki/Red_Army_Faction)。从片子来看,至少能确认的一点是,文本中对RAF的叙述还是较为“中庸”的,对RAF1967年开始的历史做了追溯,区分了不同阶段——“革命的”和恐怖主义的,如果比较一下刚才提到的那些文本序列,《RAF》在前40分钟的倾向性还是很明显的,没有像贝托鲁奇那样把五月风暴描述成纯粹的青春躁动,而且花了大量篇幅来展示片中人物的政治主张,并在“全球视野”中描述了风云激荡的1968年。之后,RAF成立,部分主要成员去约旦接受游击战培训,从而开始逐渐走向极左的城市游击战,或者“恐怖主义”。然而正如音乐总监的表述那样,这部影片突出的两个呈现元素似乎也显现出了意义。影片对游行,集会之类大场面的控制很精到,爆炸和枪战场面也不惜血本——商业片嘛,可以理解,而且很赏心悦目,因为它好看,而且与好莱坞模式化的枪战“浪漫主义”很不同。而我要强调的则是另外一个呈现元素:法庭-监狱,这两个空间占据了电影后半段的大部分时间,RAF第一代领导人从被捕入狱到他们集体自杀这一段时间长达5年(72-77年),其间经历了多次法庭审讯,而RAF的成员则制造多起事件要求释放他们的领袖。于是电影后半段的冲突就变得更为激烈——刚才提到的两个呈现元素不停地产生对比。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可能的解释路径。

如果说影片试图保持一种中立的立场,那么它可能做到了。因为在影片中无论是哪种立场都能找到支持自己的论据。如果站在同情RAF的一边,你可以发现许多对政府的批判,影片似乎试图通过人称的设置——巴德尔和迈因霍夫——建立的认同而将观众纳入这种意义结构之中;如果将RAF指称为彻底的反人类的恐怖主义,其中的暴力、血腥,以及RAF成员们自身的性格弱点和诸多自我悖反之处,也足以完成这种叙述。拿两个参考文本来比较,《邦妮和克莱德》——观众显然是同情这对雌雄大盗的,但是他们最终被“绳之以法”;《看不见的马戏团》——姐姐Faith因为在法国的失败情绪而转战德国参加RAF,最终因为在行动中导致一名守卫的死亡而最终崩溃,在葡萄牙小镇自杀身亡。当然《看不见的马戏团》是一个十足的主流意识形态叙述,妹妹Phoebe在寻找姐姐足迹的过程中,不仅发现了姐姐自杀的原因,而且最终治愈和拯救了姐姐的男友Wolf——从而象征性地治愈了六十年代的伤痛。然而在《RAF》这里,叙述更多地集中在行动和政治理想之间的矛盾和自我悖反上面,这一点是六十年代终结之后最常见的叙述方式。然而非常有趣的是,对RAF的审判是没有结果的——无休无知的审判和辩论,然而最终是一场集体自杀。稍稍引申开去就是这么一个表达:对六十年代的审判最终无法完成,五年里没有完成,再用五个五年也未必能完成;然而六十年代最终或许正如这几个人一样,自我毁灭。

于是这个表达真的就耐人寻味了。后冷战的话语之中对六十年代的表述,除了审判便是救赎,绝少见到如此决绝刚烈的表述。这部影片结束在著名的“德国之秋”,作为人质的Hanns-Martin Schleyer最终在一片美丽的树林中被枪杀。这个故事远没有结束。然而某种意义上它却结束了,因为影片在结尾之前借巴德尔之口明确地指出,RAF在巴德尔和迈因霍夫等人被捕之后,已经越来越偏离他们的初衷。当第一代领导人“绝望地自杀”之后,他们当初所追求和坚持的理想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了行动——或许这才是影片要表达的,六十年代的理想主义无法被审判,然而,走向恐怖主义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至少在巴德尔和迈因霍夫的时代,他们会电话通知施普林格集团说楼里有炸弹,他们也不希望造成伤亡——再去看《看不见的马戏团》,巴德尔和迈因霍夫未必没有极重的心理负担,然而他们知道,有些事情还要去做,有些话还要去言说,那些理想和政治主张仍然要坚持——

然而悲剧之处就在于,这种坚持便终于走向了反面。这是一个太大的问题,不去详细追溯迈因霍夫为RAF撰写的一系列文章是很难把握他们的思想脉络的。或许这部电影的制片公司Constantin Film给出的官方剧情纲要能说明一些问题(http://www.imdb.com/title/tt0765432/plotsummary):“...fighting a violent war against what they perceive as the new face of fascism: American imperialism supported by the German establishment, many of whom have a Nazi past. Their aim is to create a more human society but by employing inhuman means they not only spread terror and bloodshed, they also lose their own humanity.”很直接地提出了冷战结构之中的德国问题,为了对抗社会主义阵营,美帝国主义并未彻底清算法西斯主义。不过有趣的是剧情纲要中的这一段:“The man who understands them is also their hunter: the head of the German police force Horst Herold. And while he succeeds in his relentless pursuit of the young terrorists, he knows he's only dealing with the tip of the iceberg.”原来制片方的定位是一警匪片……好吧,把这个层面纳入进来的话,《杀心萌动那一年》会是一个很好的参考文本,于是影片在探讨和反思德国自身问题的同时,最有趣的一点是并未给出一个想象性的解决或者救赎。这或许是本片没有最终沦为彻头彻尾的商业片的原因所在。或许正是如此,我们的探讨和质询,未必要导向救赎和解决,因为问题和伤痛仍然存在,这部影片也正如剧情纲要所言,是“冰山一角”。

 4 ) 以正义的名义

讲的是当年德国青年RAF(Red Army Faction)的历史。这个片子为人民群众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它的中心思想是:

当愤怒可以让一个人为了什么伟大的事业放弃家人和孩子,开始要求周围其他的人也和他作出同样的牺牲,他的对手变成了靶子,而不再是一个一个的人的时候,他应该问问自己:他是不是也变成了他所憎恨的敌人。关在牢笼里的躯体,是不是被自己的内心紧锁了。

紧闭的牢房能让人失去理智,而把这个世界都作为牢房,为了冲破它而活着的人,也有可能把这个世界变成别人的牢房。

所以,面对失控的愤怒,多几分警惕。不光警惕别人,而更要警惕自己。解放这个世界,不如先解放自己。有了心灵的彻底解放,穿越那紧闭的四壁就不一定需要杀戮别人。

有意思的是:当年这些德国白人青年所做的恐怖主义活动和现在欧美二代少数族裔的恐怖主义活动看上去如此相近。

同志们举起右手,不要做扎堆儿派。自说自话派万岁!

 5 ) 最贵的德国电影

看完了上面这些个影评,沙发我是坐不习惯的,所以我就挨墙角转载一个IMDb上的影评,我想说,影评!不是政评或史评!
放这个上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能苟同这电影大部分的豆瓣影评,上纲上线儿急急忙忙地把一个好的电影艺术作品给扯成了政治教育片或历史科教片,个人觉得这样去评价电影很没节操。原因有两个,第一,作为一个从没有在德国生活过或者在那个年代生活过的人,您说的那些都不叫事实,叫道听途说;第二,不要把暴力等同于XX思想或XX主义,按您这个逻辑,全世界人民费这么多时间,花这么大劲儿干情儿巩固原始社会了。废话不多说了,转一个正常看电影人的影评:
I went to see this movie without any knowledge of the RAF. I wasen't even born when the RAF was active. Still I could follow the story of the movie because, even though some figures are vague and get no introduction, the most important story lines are explained.

The movie follows the beginning, top and ending of the first RAF-members; Andreas Baader and Ulrike Meinhof in particular. The rest of the group doesen't get the big introduction Ulrike got but with so many interesting characters the film would get even longer then its 2.5 hours.

That is inmediatly the biggest problem with the film; it's length. Because of the variety of events and characters, Der Baader-Meinhof complex never gets boring, but at some point in the movie you start to get irritated by the new events. It would be more wisely if the director had chosen to make a sequel, sothat the second RAF-members get the attention they deserve.

So why 8 out of 10 stars? Simple, as an action-movie this is brilliant. The story is good and the movie doesen't tell more than it has to. The biggest achievement however is in my point of view the political statement. It doesen't make it. Der Baader-Meinhof complex tells the story of the RAF, but never approves the actions of the group, but also doesen't disapprove them. And that is a great achievement.

 6 ) 革命对革命的背叛

        如果说把这部电影主要分为两部分,那么之前鼓舞人心的革命策划到实施到得到成效是第一部分,后来各位主要领导人被抓入狱是第二部分。如果说第一部分足够展现了革命的魄力和魅力,那么第二部分则是革命不可逃脱的被背叛的命运。

        从一开始,Baader等激进派的想法和行动就充满了冲动,缺乏充分的考虑。处处的漏洞导致了行动带来的巨大人员伤亡与损失,许多无辜的人为此丧命。开头那激进右翼年轻人试图射杀左翼著名领袖和演讲者是从另一方面对革命魄力有余而思考不足的反映。换句话说,那位激进右翼青年看起来貌似在做无用功,但本质上,Baader-Meinhof领导的革命团体所做的跟这位右翼青年并无两样。当偏见与仇恨侵蚀人类的大脑的时候,独立和理性思考的空间就会被挤压到无限小。不仅是行动本身的正义性,而且行动的每个细节都缺乏考虑和设计。

        如果试图探求这个貌似不成熟的革命的原因,或许能够从革命者的立场来解释。革命者是试图挑战这个社会最根本秩序的团体,缺乏物资,技术,人力和合法性。从各个方面来说,在挑战强大的国家机器的过程中,革命者是处于不利地位的,而这种地位能够让许多不成熟的革命者放弃革命,甚至背叛革命。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人类的本性和弱点不可避免将对革命发生致命的作用。而对于坚定的领导者,这种于革命不利的地位将促使他们急于攻击敌人,取得哪怕是一点点的优势,或者对敌人造成损伤,来证明革命事业的成就和正义。换句话说,革命者处于孤注一掷的状态,而这种状态不利于独立、理性的思考的严密的谋划。

        影片的第二部分充分展现了革命魅力过后的无奈与悲哀。第二代Baader-Meinhof成员在信念上,组织上和技巧上都败第一代领导这许多筹,预示着革命的失败。他们或许明白革命的主要对象,明白他们反对的是什么,但并不了解他们的对手和整个行动的合法性。如果说第一代领导者还能够用较严密的思考和计划来鼓舞人心,那么第二代革命者的行为无论是在本质和还是外在上都与那位激进右翼青年所差无几了。

        而革命另外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能分清敌我。Gudrun在行动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引用了毛泽东关于分清敌我的话,而革命后期第二代Baader-Meinhof的成员恰恰反了不能分清敌我的错误。而且,他们还不能够充分认识敌人,理解敌人。当Baader-Meinhof在得知革命失败后集体自杀时,第二代革命成员甚至还认为是国家机器杀死了革命领导者。这不仅是对敌人的不了解,也是对革命本身的模糊和盲目坚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德国国家机器里那位戴黑框眼镜的长者却能够理解革命者从而打败他们。与其他国家官员不同的是,那位长者首先试图在做的是理解革命,而非破坏他们。这是Baader-Meinhof成员恰恰缺少的而且致命的部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对抗中,如果连你的对手都不了解,甚至你的对手比你还了解你自己,那么,这个对抗的结果就不证自明了。这也是革命最复杂的部分。革命包含了如此多的不同立场和力量的团体,有国家机器,革命者,支持革命的平民,反对革命的平民,外国势力。各方的立场和力量都随着事态的进展而变化。所以,革命的成功不仅要魄力和勇气,还需要领导人的智慧,革命者的配合,和民众的支持,即合法性。

 短评

重新评价下此片,太强大了

7分钟前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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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 大家来补德国历史

9分钟前
  • verrück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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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吕看电影在服装和道具上投注的注意力比花在情节上的要多得多,我更注重整体气氛,那真是一个自由吸烟的年代啊,到处是抽烟的镜头,,,话说这片子比斯皮尔伯格拿腔拿调的《慕尼黑》好5倍。。。

10分钟前
  • nothing传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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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ovie gives me an impression that revolution/terrorism is sexy people having crazy parties for the mere reason of having fun/being cool. but why is this film so awfully long?!

11分钟前
  • bayer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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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拍得不错

15分钟前
  • Irgendw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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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导演的暴乱戏和枪战戏拍的不错。题材不感兴趣。有两个演员我很讨厌,一个演过[罗拉快跑],另一个演过[窃听风暴]~

20分钟前
  • 芹泽虾饺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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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看德过片 不过这个电影很值得一看!

22分钟前
  • hl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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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左赤旅。顺便恶补下德国六、七十年代的历史。青年时犯罪,中年被人崇拜,老年在宗教里赎罪。是英雄还是恐怖,无政府主义无结路。毛主席语录那段很精彩,还有就是爸爸说的对,你们的主要问题是:应该早点结婚。

27分钟前
  • 大灰狼的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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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

32分钟前
  • NAH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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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十几分钟暴乱部分拍得很好可以学习一下。硬朗,革命和恐怖如何解读。meinhof的思想加上baader的行动,也许就只是一群完全跑偏和没脑子的的疯子们,以人民的名义伤害人命,最终也只能在风中化成灰了。[资本主义就是好,还有公审还有独立大房子还有电视还能见律师还能传信

37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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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正义的名义无耻。

41分钟前
  • 北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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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足的好片,平衡点找的非常好!在已知条件下无法判断事情真伪时,默认为真;直至事实证明该为伪为止,推翻该论点。 毛泽东说:当敌人诽谤我们,这是好的,因为这证明我们和他们不同;当敌人用最黑暗的颜色描绘我们,更好。因为这说明,在我们和他们之间有明显的不同,而且,我们的工作也得到了成功!

42分钟前
  • 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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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偏的轨道

47分钟前
  • N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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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折腾

50分钟前
  • 皮革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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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9,8.

53分钟前
  • itr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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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为美国电影看多了,德国片的叙事节奏不适应……BTW,那个医生包很漂亮。我现在看电影,服装和道具上投注的注意力比花在情节上的要多得多。

57分钟前
  • NixieCount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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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ule上的字幕简直就是垃圾按着那个来看的同学们千万别跟我说你看懂了……

58分钟前
  • 兜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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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子恐怖分子太幸福了,来中国试试

59分钟前
  • 想不出新鲜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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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事件...

60分钟前
  • pk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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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曲竟然用的是《在风中口交》。

1小时前
  • 小易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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