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残酷的生存条件,谈人伦很奢侈,连演员的脸都显得有点“现代”,似乎不属于那么原始的的环境。动物的互相吞食、互相交媾,四季的轮回似乎都在说明人不能违背的宿命,但是也恰恰是这种作为动物的必然反衬出了人区别于动物的不凡。
如果仅仅注意到那些人狗交欢、两辈乱伦等等,以为种族的延续依赖的就是性的原动力,那就难免片面,有了性就有了延续吗?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可以把刚生的婴儿扔在田里,也就是完全把种族存亡交给了自然去决定,自愿把自己等同于动物。有的动物比人“善良”,但是也只教孩子一些生存本领,长大后他们就互不相干了,当然动物更不会管自己的孩子或者自己的兄弟是不是傻子,有没有女人,也不会为了亲人的遗言跟谁发生关系。
懂得了为种族的延续牺牲个体,人才开始为人。
阿珍婆婆就是这样,族的秩序和家的延续就是她全部的信念,这给了她无比强大的意志和轻视死亡的神力。辰平从杀父到理解了父亲的情感,最后背母上山,认同了母亲的做法。这是人类灵魂上升的最真实写照,不管攀登的路多么艰难,我们自己对性对生命对亲人是多么热爱,作为人的灵性也会指引我们超越这一切,最后成为不惧死亡的神。我们都知道并没有什么楢山神,身披白雪的阿珍婆婆才是真正的楢山神,她代表的人类独有的自我牺牲精神庇护着村民们代代繁衍。(影片通过傻子直接说出了这个含义————傻子怕跟他睡觉的老太婆打呼噜,掏出阿珍婆婆的牙齿,塞在耳朵里说是护身符)
再谈今村昌平版与木下惠介版:
看到网上有篇谈今村昌平版的影评叫《<楢山节考>--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这题目看得我很是心寒,因为如果把全部罪恶归结于贫穷,那今村昌平实在没有再拍这个题材的必要,木下已经表现得很到位了。
今村昌平从木下惠介的版本里吸取了太多的东西,从外景——草屋的排列,森林的背景;到内景——室内的器具摆设,甚至多处镜头取景,都借鉴了木下版。特别是最后,木下版塑造的阿珍婆婆披雪的意境,今村版是完完全全的继承。不过纵观全片,两人是有非常根本的差异的。
木下惠介版非常古典单纯,歌颂人性,歌颂女性的伟大,最有趣的是影片的结尾,一列火车开往山里,这样处理单纯得可爱,有点像中国电影里英雄牺牲之后接着革命成功的场景,这个全片唯一使用真景的结尾,表达了木下的理念——社会一定会发展,我们终将摆脱愚昧与贫穷。
再来对比下今村昌平的版本,我注意到有一个情节木下版里有,今村版却删去了:辰平背着满嘴是血的母亲跑回家,一进家门看见正在吃白米饭的新媳妇,感慨激动起来,诅咒这个贫困的环境。也就是说在木下版里,“贫困”是来自主人公自己的视角。今村昌平版却不想刻意表现“贫困”。今村版里,没有画外的唱词,只有人物自己喃喃哼着山歌,在这个封闭的大山里,完全没有外来的视角,所以村民并不懂什么叫“贫困”,“贫困”是来自我们观众的价值观,对村民本身来说,只有一种原始的既定的生活状态,大家都一样,没有相对的“富”,就没有相对的“穷”。如果不是“贫穷”造成了人最大的痛苦,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呢?是不能死得其所。看看那个垂死的老太婆(就是后来满足傻子欲望的那位)对老婆婆说的话:她不想死在村子里,她想死在楢山上;再看看阿又父亲的贪生与恐惧,对比着阿珍婆婆的平静。我们明白了人的死与动物的死是多么不同。
所以今村昌平版的“骇人”,不是来源于真实的自然环境,不是来源于写实的表现“动物性”,而在于他逼问了人性,他不再把责任推给环境,而是直面了人性的卑劣与高尚,这种方式确实非常现代。
两个版本在一处情节的处理上经常产生争议:阿又把父亲推下悬崖,辰平有没有因此跟阿又扭打起来。两版自然是各有各的道理。
今村版里特别强调两代人的相似性,辰平像他父亲,阿松和她的父母都喜欢偷东西,从这里我猜测阿又的父亲年轻时候必定也不是个孝子,才养出阿又这么没人性的儿子,等到阿又自己老了,也必将因为自私,承受更多对死亡的恐惧。作为弑父者的辰平,看着同样杀死了父亲的阿又,应该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
木下版里,阿又父亲的贪生简直到了失去羞耻心的地步,最后死得很没尊严也是可以想见的。而辰平与阿又扭打,无疑是把自责、痛苦发泄到他人身上,当然,从观众认同的角度,我们也能理解这种惩恶扬善的做法。
最后,作为一个非日本观众,从木下版里我接近了一个有声(弦音与唱词)有色(歌舞、场景),极富人文气息的日本传统世界。从今村版里,我们则看到一种无国界的现代人的思辨,我许久没有看过这么成功的从新诠释的电影了,试问我们读了原著,看了老版后,再拍,能否重新注入这么多自己的精神?学习今村,不失为现代导演的出路。
神作。简直像是看到了我老家那边。贵州的农村就是这种样子。家里面有蛇,大家都说是老主人,老人死后埋到山上,叫做上山,叫法和电影里完全一样。我刚好有个长辈也是光棍,那个时候大家都瞧不起他。每年如果庄稼不太好,就会担心吃饭问题,有一家人就是吃不饱饭,所以还去找人借粮食。我叔叔家生了十多个女儿,就是为了要一个男孩子。女儿大家都不怎么喜欢。
小时候父母经常跟我们说别人家是多么多么坏心眼,爷爷奶奶是多么多么偏心,爷爷奶奶死了以后,我完全不会伤心,就像是旁人一样。记得当时在灵堂上,我的难过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我爸倒是真的特别伤心,我可能不正常,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能是没有被爷爷奶奶带过,没有感情吧。从小到大我好像只被爷爷抱过几次,看到奶奶就怕,她总是板着脸,从来没有被她抱过,和他们说话都很少。
家里穷得跟电影里一样,屋子是木屋,泥土地,下雨天经常漏雨,有的人家偶尔还会有蛇跑进去,然后大家就会说是老主人回来了。
我吃饭最开心的是有白米饭吃的时候,一年往往只有有客人和过年过节才会吃米饭,我喜欢抬着一碗米饭干吃,越嚼越甜。
看到这个电影,就像是看到了我那个小村子,一样的与世隔绝,一样的残酷中带着温情。
那些无法接受,看着感觉难受的,你们的生活真好
影片开始是一个长镜头,像一只盘旋于上的鹰,沿着雪林缭绕的山脊高高低低的伏行。这种壮阔绵延的美感,最后定格在一座雪绒饰盖的村庄,零星的小屋静谧得如同一个恬美的童话。这让我想起川端笔下的《雪国》,似乎会出现一些美好的人,发生一些美好的故事。
但事实并非所想,而是随着人的走动和视角的转入,镜头急转而下,陡然呈现出屋内灰暗、杂乱而阴冷的一面。这种内外灰暗与洁白色调的鲜明反衬,让人陷入一种矛盾的张力——完整的没有人迹的大自然呈现的美和人在这种环境下艰难丑陋的生存状态。
影片中,导演一方面借助人的罪恶来消除我们对人的怜悯(比如片中表现的村庄弃婴,卖女等诸多丑陋习俗),另一方面也试图把人等同于动物(即作为自然本身的一部分)来表现,例如穿插很多动物交合的场景和许多动物之间互相肉食的画面。片中的女人也被简化成下体的一个器官,并依靠这一器官成为谋生工具。阿松面容残损,阿金婆衰老不堪,但依然能够依靠下体维持着一个女人的权利和尊严。
其中有一个场面非常有意味,阿松因为不会烧锅而闹得满屋子呛烟,于是阿珍、阿玉和阿松相继跑出屋外。阿玉便笑阿松说,你在那方面倒是很能干,这本是讽刺阿松在其他方面的无能,但奇怪的是在这层意思还没显露之前,三人突然笑作一团。这不妨理解为,她们作为女人在性的决定性和重要性认识上具有一致的默契。对动物性的展示,使得片中从头到尾伦理的模糊不清。
母亲阿珍是村中习俗的典范,理智中带着野蛮的残忍。为了家人的生存把阿松和她肚中的孩子骗向死地。尽管丈夫利平爱她,她也很喜欢利平,但她依旧瞧不起无法背自己的母亲上楢山献祭的利平。“我已经打算好了,今年就上楢山。”她一再重复上楢山的要求,除了鞭策儿子,也是鼓舞自己。上楢山对她而言,并不是死亡,而是一个节日,一个迫不及待要完成的仪式,是洗脱她丈夫犯下的罪孽和重新融入族群历史的壮举。所以她硬朗的身体使得她非常的苦恼,33颗完整的牙齿成了她隐秘的羞耻,造成她身体伦理的一种困境。
终于她在磨石边上磕下自己的牙齿之后,便带着血迹向别人展示,那豁了牙的嘴成了一种骄傲的勋章。这种奇异的荣誉感,在她推开儿子端坐于楢山之上时达到了巅峰。
辰平作为利平的儿子,对父亲逃避背母亲上楢山感到不满,并在一次猎熊途中因发生争执枪杀了父亲。这使得辰平在利平事件中有了不同于阿珍的特殊性,即从屈辱转向了罪恶。而随着母亲阿珍上楢山日期的靠近,辰平也面临了当年他父亲所在的位置和处境。所以听到别人说他越来越像利平的时候,他既愤怒又痛苦。但他对他母亲怀有的情感使得他开始认同父亲,但一旦认同自己的父亲,无疑就是推翻自己,宣告和加深自己的罪恶。而他要摆脱这种罪恶感,就必须为自己杀父亲寻求合法性,即严格遵循所谓的村子习俗。这就是他面临的伦理困境。
最后他不得不朝着埋父亲的树再开一枪,这一枪看似射向父亲的亡灵,其实是射向的现在这样摇摆不定的自己。他试图通过这种双重的否定来确认自己的无辜,从而洗刷自己的罪恶感。所以鼓起勇气背负母亲阿珍上楢山,对他来说也是确认杀父合法性的一个隆重仪式。在楢山顶上,他抱着母亲痛哭,这种眼泪的狂欢其实是一种赎罪的快感与亲情负疚的混合体。所以当他看见下雪,便理所当然的把它作为一个胜利的征兆接受下来,而卸掉愧疚,获得一种完全的解脱。
在满70岁的时候,要被送上楢山去献祭,是影片最根基的一个故事生发点和矛盾聚焦点。在上楢山的仪式中提到的六条规则中,除了涉及路线的三条,剩下的三条是:
1、 到山上不可说话
2、 离家时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3、 从山上回来时不可回头
从这三条中我们不难看出,它们都服务于一个道德点:即减轻和遮蔽当事人为生存背叛亲情的罪恶感。楢山神信仰是群体意识的一种高度浓缩,它建立于这样一个基点:人人都是这样的(恶或者恶的意向具有普遍性)。而恶的实行放在个人身上是无法承担的,所以就有必要形成这样一个恶的联盟,借群体分散,甚至扭转恶的道德缺憾。这一点明显的表现在村人对雨屋全家人的坑杀。因为坑杀他们符合全村人的一致利益,所以便可上升为神的意志去贯彻。
东方,惊奇,阴翳,恰到好处的古典美感,志怪文的立体呈现。很多场景都像是会闻到一些气味,满足了对东亚文化那种狭长,古旧,糙砺的想象。
算不上情色,纯粹是个悲剧。如何度过这饥渴的一生,是个天大的难题。
为了生存,什么都行,把小孩儿生下来丢弃弄死也行,把人家全家活埋也行,把老人背上山去冷死饿死也行,美其名曰的传统,可是为了生存,谁能够指责呢?这是今村昌平翻拍五十年代的电影,我想,如果这个传统是真的,说不一定这就是金庸的铁掌山的背景原版呢。
见评论说这个分析那个,那么文艺,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农村~
1889年1月3日,都灵。尼采在酒店门前驻足,看到不远处,一个马夫正用鞭子狠狠抽打一匹拉车的老马。见此情景,尼采挤进人群,冲到老马跟前,抱住马的脖子痛哭起来。酒店主人赶来拉走了他。回到酒店的尼采在沙发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了两天,然后就此便疯癫了十年。这也是部让人想疯想自杀的电影。
8/10。万恶源于贫穷,法则和生存权利的关系被一种原始欲望张力的语调讲述,让本片充满着生理需求短缺产生的弊端:田里随意丢弃的男婴,树枝上的虫子当佳肴吃掉,设计有偷窃血统的怀孕儿媳被活埋,用母狗发泄....镜头运用上最后30分种的送母戏生动展现走向死亡的历程,其中邻居把父亲推下山崖令人震颤。
前边那么多的铺垫和抓马都比不上最后十五分钟震撼心灵,在穷人的世界里,简单到最初的生活中只剩下生与死两个主题,悲苦也被无限的放大,当然今村昌平要探讨的也不仅仅只有生与死,对与不对,该与不该,在这里,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人是无辜的。
今村喜欢动物 不喜欢人
“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能停在下雪那一刹那就好了@siff
楢 yóu 古书上指一种质地柔软的树木 秋取柞楢之火。——《周礼·夏官·司》
看得生理不适,除了背老人上山扔掉,还有自残、活埋、吊打、共妻、兽交(也就是日狗)…种种野蛮原始奇观大集合。最后上山的半小时,兽性人性神性共同显现。
如果我是那個兒子 我一定對婆婆說:如果山上沒有神明 我就要把你背回來!!
好可怕!生生死死神神鬼鬼兽性无人性性爱交配相生相克蛇鼠鹰鸟兔秃鹫日日本本今村昌平!当代的文明社会看不懂古老的愚昧,如同未来的子嗣不理解我们今日的思维。慎看!
匮乏到了这种程度,令得长寿成为了一种诅咒。这部电影让我部分理解了,为何日本会一度走上军国主义的道路。从这个角度看,即便代价高昂,全球化都是必要的。它迫使人类承担起对于彼此的义务,分享我们共同的命运。
今村昌平的目光总是向下,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将书写蛆虫,至死方止。在他拍摄的所有怪力乱神里面,楢山节考是最悲天悯人的一部,人生之苦,人性之恶,人世之残酷,面对这些,谁都别想转过头去。
容我夸张地说,好电影真是能让人的眼界开阔,生命丰实。 这部电影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今村昌平真的是个人类学和民俗学的专家,从楢山的案例里,我们看到某一种拜神和迷信的非常形而下的维度,老年人被送上楢山并被冠以敬神之名,其背后是村子的农业无力承担年老的不再具有生产力的嘴;而下雪之所以是更加幸运的也是更加虔诚的,大约是因为冰天雪地使得老年人可以更快结束痛苦的人生。在最后那个对比里,一位父亲被绑在麻袋里残忍地推下山去,血肉模糊,而母亲似乎早已和雪中之山融为一体,微微扬头示意儿子下山去,在这种自主的面对的死亡的过程里,在自然的力量仍足够随意鄙弃人之生死的时候,母亲的身上方拥有了真正的直面死亡的神性。
「媽,太好了,下雪了!」衷心感恩母親能凍死的兒子,坐在骸骨上準備等死的母親,兩人的對望有親情卻絕無猶豫,更絕無廉價的反思、仁義與憐憫,這份純粹能讓任何觀眾觀影當下曾動念的「文明觀點」顯得如斯可恥,因為眼前這景才是真人倫、才是真人性--此時此刻,影像中的民與民俗,終於踏入了神境。
在封闭潮湿的环境里,人与动物杂居共存,生存难题下的人性所散发的更多是其原始色彩,死亡和性欲、交配、繁殖、筑巢一样只是一个稀松日常问题,不值得去害怕。然而正是人最原始的物性让人也有万物皆在的求生本能和对死亡的畏惧,只是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只能选择面对生存和死亡的某一种态度而已。
水田弃婴、悬崖推父、楢山送母,贫贱导致命如蝼蚁;孀妻人尽可夫、母狗遭人后入、活埋偷窃家族,愚昧倒逼人如蛆虫。最原始的性爱崇拜,最残酷的人性兽欲,最哀怒的生死陋俗。今村昌平,刺痛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