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过库斯图里卡的那部《生命是个奇迹》,当时就对导演那种荒诞的叙事方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论荒诞,无疑这部更早时候拍摄的《地下》更加荒诞,更加疯狂,也显得更加苦涩,更加令人回味,库斯图里卡以另类的角度表现了南斯拉夫人从二战以来的历史,从中,我们可以体会他们苦难历史中的辛酸。
片子的开始便是一场狂欢,酒醉的马高和佩塔两位好友纵情狂欢,似乎南斯拉夫正处在一个太平盛世中,而很快现实被战火打乱,二战爆发了,人们的生活一片混乱,甚至只能躲避在地下的世界中斗争,从事真正的地下工作。真正的荒诞发生在战后,当战争结束后,马高出人头地成为上层人物,而他只是带着心爱的女人娜塔莉在地上享受这一切,他给予佩塔等朋友的却是一个谎言,一个战争仍在继续,让朋友们在地下继续生产军火的谎言,这样,当地下的朋友们沉醉于为抗击侵略者而进行伟大奉献的时候,马高却将军火贩卖,成为了富有的军火贩子。马高是片中一个复杂的人物,在二战中他显得非常勇敢,协助朋友“抢走”心爱的女人,冒着危险解救佩塔。但是这位外表看上去就很精明的前剧作家战后的诗人又是投机的,当胜利到来,他仍要把朋友留在地下。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利益最大化,将佩塔留在地下,他就可以安心与心爱的娜塔莉相爱;将朋友们留在地下,他就可以将朋友们的爱国豪情转化成军火的利润;将朋友们留在地下,她就可以将战友的事迹广为传播为自己博取政治资本。他得意的从地上观察着地下人们的生活,仿佛在看一场肥皂剧一般不时发出笑声,或许这样的主宰的感觉也是他乐于享受的。
娜塔莉也是一个复杂的人物,给人也是一种投机的印象,时而倾心于粗鲁却充满了英雄主义豪情的佩塔,时而又挡不住掌握权势的变节军官,最后又投身于“太会撒谎”的马高,成为风光无限的英雄之妻。她显得幼稚而又世故,清秀而又粗俗,但是,看罢影片,我们很难有指责她的理由,在几乎从未平静过的南斯拉夫,作为一个柔弱女子,这似乎也是不得已的生存之道。正如解放前夕的炮声中,马高对娜塔莉说的,“德军走了,盟军来了”,在这片大陆上,主宰地上世界的似乎总是他人,德国人走了,苏联人来了;苏联人走了,维和部队来了。纳粹主义走了,共产主义来了;共产主义走了,资本主义来了;二战走了,冷战来了;冷战走了,内战来了。南斯拉夫人永远处于动荡的年代中,他们要生存就要舍弃一些东西,作为南斯拉夫人,库斯图里卡是理解同胞的,也只有真正体会过那种动荡带来的不安全感的南斯拉夫人才能描绘出如此具有感染力的生存之道。
佩塔是片中一个给人很强的悲凉感觉的人物,他显得很粗俗,一心追求的似乎只是金钱、女人、酒精,但是这样粗俗的人信仰也往往是单纯而执着的。就如他的革命豪情一样,在地下他领导着人们为南斯拉夫的解放生产军火,又压制不出到地上战斗,为民族解放奋战的激情。终于,他带着孩子来到地上,却只能与拍摄二战电影的虚幻敌人战斗,更讽刺的是这是部关于他的电影,剧中人突然由虚构走入现实,一如他自身的命运,由地下的虚构走入地上的现实,面对的却又是一场虚构的景象,而他却乐在其中,这样的人生无疑带着悲凉。更悲剧的是他的孩子,那出生于地下的孩子,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地上的风景,甚至分不清月亮与太阳,马与鹿,但是很快就死在大河中,在看到地上的世界时,这个孩子笑的那么天真,但是当他陷入水中的险境时,父亲依然在革命豪情下忙于“杀敌”,而他却沉入水下,与新婚妻子沉入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几个南斯拉夫人的命运,也是南斯拉夫民族的缩影,他们不是地上世界的主宰者,奥匈帝国,第三帝国,苏联相继征服这里,一次次的“解放”让南斯拉夫人有些麻木,因为他们的命运没有改变。就如在铁托逝世的那段画面背景中播放的竟然是二战那首脍炙人口的《莉莉玛莲》(看过法斯宾德的《莉莉玛莲》的观众想必对这首歌和背后的故事不会陌生),仿佛要继续将这支曲子放给已经被出逃的马高炸死在地下世界的战友们听,提醒他们时代没有太大变化,二战仍在继续。最后,在意外中走出地下的马高的弟弟伊万在精神病院得到了真相,他才知道哥哥一直在营造一个谎言,他无力面对地上世界带给他的残酷现实,他要回到地下,回到那革命豪情的单纯世界,却又得到了国家分裂的消息,“南斯拉夫没了”,维和部队的士兵说得很轻松,却再一次打击了伊万的心灵。最后在一阵战场的混乱中,回到战乱的南斯拉夫的伊万痛心的将自己偶遇的哥哥打的半死,又自杀身亡,显然知道实情了的已成为一个军阀的佩塔下达了杀死所有抓获的军火商的命令,却发现杀害的是曾经的战友马高和心爱的女人娜塔莉,随后在精神恍惚中回到了被遗弃的当年地下世界的废墟中,失神坠入井下而死。如果说电影在前面还有荒诞的淡淡的喜剧色彩的话,那么在这里则是彻底的令人痛心的悲剧了,库斯图里卡似乎也不忍,在佩塔跌入的井下,当年的战友们又相互在一起相亲相爱,在阳光下,他们忘却了那些恩怨情愁,继续热闹的庆典,这一次,是在一个虚幻世界的地上,阳光普照,歌舞升平,不再有战争和谎言。甚至连口吃的伊万也流利的独白,叙述一个美丽的生活场景,房屋,绿野,宽敞的大门,美丽的大自然,没有痛苦和悲哀。但是,这仍然只是一个虚幻的地上世界,死去的人都已经在地下。正如伊万最后的话,“就不能向孩子这样传颂,过去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国家”,伴随着最后的独白,载歌载舞的人们脚踏的大地从大陆分裂飘向未知的远方,这也是南斯拉夫的命运,地上已无南斯拉夫,昔日的故事都已经埋藏于地下,那悲伤的故事或许真的不该再向孩子们传颂,就让人民在分裂的土地上狂欢,好好享受地上世界的阳光。
http://handsomewang.blogdriver.com/handsomewang/1214243.html“莉莉马莲”在片中起到串连和暗示的作用它的意义就是“这是不真实的”。每当莉莉马莲的音乐响起,地下的人就以为是空袭到来,可作为观众的我们都知道他们是被人欺骗的,随后同样是莉莉马莲的音乐但是却分别配合着法西斯入侵南斯拉夫,苏联进入南斯拉夫,铁托建国,铁托逝世的真实影像资料,伯格森说音乐传达延绵和记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伴随莉莉马莲穿透了我,使我想到我们也不过是一群生活在人造真实中的人。
历史可以很容易被改写可每一个历史时期中的人却永远被自己眼底的错觉召唤,单纯炽热的人们不断的在时间的轮回中上演爱恨情仇的故事,即使是历史的操控者最终也躲不过历史的大潮,因为他们同样生根于某断历史,同样生根于孕育出历史的这片土地。统治者可以随意更换,国家甚至可以消失,但是我们感谢喂养我们的土壤和温暖我们的阳光,田野上的绿草如茵,带着痛苦,悲伤,喜悦,当我们给我们的孩子讲故事时就用这个童话般的开始:从前,有一个国家,那里的人们喜欢随着音乐跳舞。
“看啊,这个美丽的世界”,这原本是《暴风雪》里莎士比亚式的慨叹,是年轻的米兰达初见英俊的菲迪南之时发出的由衷赞美,是文艺复兴之时对于人之礼赞,抑或是主体精神与审美意识觉醒之后对山水的发现,是山水诗的蓬勃兴盛,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欣悦豪迈——然而,当Jovan随着父亲Blacky,生平第一次离开那黑暗闭塞的地窖而至人间之时,这个年轻的孩子发出的那一声天真的赞叹,却令人心中发堵。库氏的电影里果然从来都不会缺乏幽默,甚至是极度夸张的幽默,然而穿透这狂欢节一般肆无忌惮的朗朗笑声,呈现于眼前的,却是那灾难深重的土地之上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哀伤。
Blacky、Marko和Natalia,三个人曾多次唱同一首歌“you see the sun in the midnight,the moon in the noon”,而Jovan兴奋地指着星空中那一轮皎洁,惊喜地叫道“看啊,多美的太阳”——这样的时刻,“午夜阳光”竟有了一个确切的所指,如此幽默,却又如此五味杂陈,如此满含辛酸。
这个似乎完全没有继承到父亲般悍勇的孩子,他与有着自杀情结的Ivan和Natalia弱智的弟弟一样,同样是这片土地上残缺的象征。他们不似三个主人公,没有那样蛮横强悍的生命力,他们似乎生而残缺,精神上或生物学意义上,以及更重要的,是文化和民族心理上的残缺。Jovan指着明月的手,让我想起《雾中风景》里那一只残损的手掌,想起戴望舒笔下凄厉的句子——尽管这个孩子,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所有的傻孩子所共有的甜美笑容,如爱弥尔,如捞渣,如傻根。而这样的甜美,却几乎无一例外地,将在这美丽新世界中猝然夭亡。
他是这片残损的土地上生而残缺的孩子,一个天生丧母的孩子。他的出生便伴随着死亡:母亲的死亡、以及与他的生命同步的烽烟战火之中这片国土历经的生死血光。这样的Jovan只能暂且存活于阴暗的地下,只能在那里依仗着强大的父亲的庇佑,拥有他甜美的笑容,拥有他年轻的新娘。然而他终于与父亲一同“浮出历史地表”,终于在清澈的水波之上惊见这世界的辽阔与美丽,终于发出了那样一句真诚而又如此天真的赞美,却又终于很快葬身水底,连悲鸣都不曾发出,连阴谋都未曾来得及发现。也许他像《白轮船》里那个孤独的孩子,也化成了一条鱼。他美丽的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游过他的面前,她像《百年孤独》中有着诡异预感的女子一样,含着泪水纵身跳入井底,水中一袭白纱的她美丽得宛若一条洁白的鱼,宛若唱着歌曲渐渐沉没的奥菲利亚……
与这两个纯粹的“新人”不同,Ivan是一个年老的孩子,他早已经见过这个世界,却从一开始就格格不入。年轻的他一次次地自杀未遂,只有逃避在动物园中才能感受到温暖与喜悦,年老的他头发斑白而目光呆滞,蜷缩在树上如同他心爱的猩猩Soni。听了医生对哥哥的控诉之后,不堪忍受的他掀开井盖,无法自抑地重新钻到地下,企图重新回归那个记忆中的乌托邦,却只看见了拥挤的车厢里匆匆赶往意大利的人群。于是再一次回到世界之上,再一次见证了更大的谎言与不堪。对待欺骗了他的哥哥,这个一向孱弱的孩子身上竟然迸发出了那样强烈的恨与暴虐,而最终,最后一次,已经两鬓斑白的孩子终于成功地将自己悬挂在了屋梁之上。
片头那个自豪地望着意气风发的哥哥、眼睛晶亮的Ivan,他的生命却是破裂得最为彻底的碎片,他是比Jovan更大的残缺者。选择这样一个人来完成对“手足相残”的隐喻,选择让Ivan躁狂的抽打逼出Marko的那一句“只有当兄弟之间开始相互杀戮之时,战争才真正成为战争”——库氏何其残忍。惟其如此,在那个幻想的结局之中,这个孩子以旁观者的身份娓娓道来,微笑着面向观众,微笑着让孩子们记住“从前有一个国家,叫做南斯拉夫……”——惟其如此,这最后的陈述才终于让我泪流满面。
与其说Natalia是这片土地的象征,因为她美丽迷人,却又任人欺凌,甚至不无欣悦地委身于德国军官(正如同这片土地也曾经在征服者的铁蹄之下心悦诚服),我倒以为不必如此局限,不如认为电影中的人物都是对南斯拉夫的某种指涉。在主角之外,在对兄弟相残、民族内战的控诉之外,在对革命和战争的大肆嘲讽之外,在种种纵情狂欢的笑声之外,这些脆弱的孩子一一夭亡于美丽新世界的空气之中,他们是谎言的牺牲品,却也是地下那个乌托邦的孩子。那因谎言而成就的乌托邦,那浸透了欺骗、背叛和侮辱的乌托邦,那可笑而充满魔幻色彩的地下乌托邦,却成了这些无母之子、无兄之弟唯一不无荒谬的归属。只是库氏的激进与矛盾,毋宁说是这片土地上冲突的激烈与矛盾,让电影在众生喧哗的嘈杂笑闹之中,竟然给了这些孩子如此巨大的悲怆的同情,同时却又在影片的后半部,1992年,让一位喝着咖啡的医生慢悠悠地笑道“共产主义不就是一个巨大的地窖?”
这也是影片最具政治色彩的一个方面。也许他们曾经有过母亲,也许他们曾经有过兄长,正如Ivan曾经热情地爱着他的哥哥,Marko曾经热烈地向往着俄罗斯。在这个属于南斯拉夫的国家寓言之中,始终未曾离开过别的国家的影子:俄罗斯、德国、意大利……Marko、Blacky,Natalia,他们心心念念着俄罗斯的饭店,俄罗斯的剧院,俄罗斯的辉煌与荣光;Blacky莽撞地冲上歌剧舞台,枪击德国军官Franz,得意洋洋地宣称他才是Natalia的丈夫,他才是Natalia之子的父亲;Natalia转身却又投入Franz的怀抱,目光居然同样情深;铁托死了,为德国人工作的医生喝着咖啡笑谈“共产主义便是一个巨大的地窖”;不堪忍受真相的Ivan钻进下水管道,企图重新回到那个“众志成城、全民造兵器打倒德国帝国主义”的乌托邦,却发现这一次的地下匆忙的人群,是急于奔向意大利的人们……
社会主义阵营解体之后,冷战结束、后冷战时代到来之后,这片始终在“东”“西”之间飘移的脆弱国土,它告别了苏联,也告别了铁托,告别了米诺舍维其,也告别了南斯拉夫。正如同在另一部土耳其的电影《乌扎克》之中,主人公摄影师的梦想曾经是像塔可夫斯基一样拍摄电影,最终却留不住前妻移民加拿大,东与西的问题似乎一贯是缠绕在后冷战的时期的“次欧洲”区域国家的严酷问题。
20世纪是人类追寻乌托邦的历史性大溃败,是人类千百年来的乌托邦梦想惨受玷辱的大溃败,是批判与自由的旗帜从东方转移到了西方的转折期,是东与西的概念重新被定义和谱写的动荡期,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中,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影片中的全部主人公,却居然都同样地如此格格不入。医生迫不及待地上了车,Ivan却无法理解意大利,他重新回到地面,吊死在了屋梁之上。投机分子Marko和Natalia这一次也不能再顺风顺水,终于被卑微地处死。而Blacky居然成为叱咤战场的将领,这一次真的成为了革命者——然而在影片不远的将来,在我们不远的过去,我们已经看见了米诺舍维其和萨达姆的影子……自由即奴役,强权即公理,在《南方人物周刊》居然以《恶人有恶报》来浅薄地庆祝萨达姆之死,居然喜悦万分地感谢世界警察除暴安良之时,后冷战时代语境中的笔者,感觉到了某种失语之痛……
从前有一个国家,叫做南斯拉夫,从前有一位母亲,叫做南斯拉夫,从前有一位兄长,叫做南斯拉夫,然而南斯拉夫却从影片的一开始便笼罩在战火之中,南斯拉夫却从一开始便被遗弃(如Jovan的母亲),被背叛(如Ivan),被践踏(如Natalia)……南斯拉夫也许是一位受辱的母亲,也许是一位隔江仍唱后庭花的歌女,也许是一位高大却卑微的兄长,也许是一个睁着天真眼睛的孩子……然而无论如何,只有Ivan在被告知“南斯拉夫已经不存在”之时,惟有他才能够放声痛哭。而对于年轻的Jovan,对于年轻的今人而言,南斯拉夫或许是一个生而未闻的空洞能指,从前有一个国家,叫做南斯拉夫。至今仍然矛盾深重、战事频频的那片土地,有多少孩子能够听Ivan诉说的这个毫不美好的故事?南斯拉夫从欧洲大陆之中漂移出去,脱离了俄罗斯,也脱离了意大利,只成为了一块在冰凉的大洋水中飘荡的浮板,那一群高歌欢笑的人竟然未曾有丝毫的察觉。我不禁心生怨念了,残忍的库斯图里卡,你最后塑造的,哪里是一派祥和?那分明是更刻骨的哀伤。
看来马高同志是个masochist,得让纳塔利亚时不时用高跟鞋给他头上来一下子才过瘾。可他又自称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没法呆在这个国家”,哪怕已身居高位,最后还得收拾细软跑路。他的下场是与纳塔利亚一起被黑仔“率领”的民兵处决,两人的尸身在旋转的轮椅上燃烧-难道这也是火中的涅槃?其中相隔的,是整整一个国家-“从前,有个国家,它叫南斯拉夫”,…...
要说“拼贴”、“政治波普”,至今没见过谁比导演Kusturica在《地下》中玩得更娴熟的。铁托葬礼上,阿拉法特、勃列日涅夫、华国锋鱼贯而过,背景音乐好像忘了换似的,还是《莉莉.玛莲》,反讽吗?不反讽吗?鬼才知道。
南斯拉夫,这是欧洲不愈的溃疡。前南战犯法庭还在,米诺舍维奇却先死了-前不久,还有人发雄文为他讨公道*。可到底谁欠了前南斯拉夫一个公道?又该由谁来偿还?这是一笔烂帐。
这笔烂帐,只有电影《地下》这般大手笔,才能描绘得如此哀而不淫、魔幻瑰丽。
二战期间,同为共党游击队员的马高、黑仔两个朋友,为了抵抗纳粹对他们共同的家园和女人的侵略,怎么说呢,奋起反击吧。一场《虎口脱险》般的疯狂打闹后,马高救了黑仔,却把他和整帮战友(包括马高弟弟-已被炸毁的动物园的饲养员和他的猩猩,还有纳塔利亚轮椅上的弟弟)安置在地窖;纳塔利亚留在地面,为他独享。胜利了,马高,铁托的战友,前剧作家兼诗人,成了“党和国家领导人”;他的妻子是不改轻佻的前演员纳塔利亚。他们优游自如地生活在新国家里:参加阅兵,为“牺牲”的黑仔铜像揭幕致辞,出席黑仔传记电影的开机仪式,…除了纳塔利亚贪恋杯中物,而马高需要让高跟鞋敲他的头。黑仔他们则被告知战争尚未结束(马高不时为他们播放空袭警报),在地下为“抵抗运动”生产枪支-其实供马高走私销往国外。时钟被马高的眼线拨快了,20年缩短为15年-这“15”年间,他们甚至在地下捣鼓出一辆坦克。
黑仔儿子的婚宴,热闹中透着不祥:悬空飘浮、美艳洁白如奥菲利亚的新娘,地下众人的狂欢,三个老友计的聚首。黑仔乘众人滥饮,带儿子逃向地面,准备对该死的纳粹发动奇袭;新娘找不到新郎,投井而死;猩猩钻进坦克,开炮,炸毁了地窖;马高弟弟一路寻找逃走的猩猩,沿下水道走到德国,进了精神病院;马高和纳塔利亚,如本文开头所说,也匆匆逃离这个国家,继续他们的军火贩子生意。
地面多么美!鹿是鹿而不是马;太阳不是月亮,它红彤彤地升起-这一切,黑仔的儿子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撞上了黑仔传记片的拍摄现场,黑仔力毙扮演仇人纳粹军官的演员,导演对赶来的党干部惊惶质问:“谁来保护我们这些艺术工作者?”在军方的围捕中,黑仔光顾着追击直升飞机,他那不谙水性的儿子,却为溺死新娘的头纱所吸引,往水底而去。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南斯拉夫解体的乱战中,黑仔是个脑筋不大清楚、不忘寻找儿子的残暴的游击队(!)头目,只不过这次枪口转向了前同胞、现在的异族仇人。
战争正如马高的谎言所坚称,从未结束。马高的弟弟却回来了,他找到了他的猩猩,也痛殴了已坐在轮椅上的哥哥,然后把自己挂在钟楼大钟的绳子上,凌空摇荡。接下来,就是马高与纳塔利亚被处决一幕。然后,猪在废墟和尸体间拱土寻食,象纳粹空袭过后那样。然后,黑仔重返地窖,走过长满青苔的坦克,走向吞没了儿媳妇的井,纵身而入。
他浮出到另一个世界-一片漂泊的乐土。有他刚下地窖时难产而死的妻子-还是那么善妒专横,有地窖里的所有居民-当然包括儿子和他的新娘,还有马高和纳塔利亚。马高请求原谅,黑仔只肯忘却。
乐土裂解,载着众人漂移远去。影片在贯串全片的喧闹的爵士铜管乐声中结束,画面之外,有人说,“从前,有个国家,它叫南斯拉夫。”
影片包含了太多象征、隐喻,千头万绪-比如猩猩,井,坦克,还有《莉莉.玛莲》-不然怎么说是“大手笔”呢?在此,就不一一梳理。印象里法国人最喜欢在电影中作下水道文章,可没有一部能如本片般地上地下道路纵横令人眼花缭乱。它是荒诞剧,又是史诗。而史诗本就是荒诞剧,每个人都是他们身处时代的滑稽演员。
不要为南斯拉夫痛惜、悲伤,它的裂解未必不是新生,而有的国家还在“沦陷”之中。只是个人的命运相对于时代如此微不足道。马高是邪恶的?他僭居高位、贪图钱财、欺骗了战友?可他们走上地面,面对的何尝不是一个骗局?骗局之后,我们见证了,是更为不堪的乱局。黑仔如果不被困于地下,也许早就成为出笼的恶兽-又也许早被“清洗”了之。地下的众人固然可悲-看着他们苦捱暗无天日的日夜、以涓滴之水“洗澡”,我会不忍。但是个人通常是渺小无力任人播弄,被谁,这里或那里,这样或那样,并无本质区别。象影片一开始就被炸毁的动物园,作鸟兽散之前,动物们有食物而不自由;之后,有自由而没食物,它们能选么?这些,都是走向新生之前,不得不经历的。可以说,没有人欠米诺舍维奇一个公道-虽然他也是南斯拉夫这个“从前的国家”遗留的悲剧之一;至于谁欠曾经的南斯拉夫一个公道,因为乱局未终,还要等未来的胜利者来说-向来是胜利者说谁就是谁的。
据说“斯拉夫”本意为“奴隶”,“南斯拉夫”就是“南方的奴隶”。二战期间,克罗地亚仆从军是“纳粹的帮凶”,克罗地亚人铁托却是抗击法西斯的英雄、南斯拉夫联盟国家的缔造者,他在苏联与西方之间走平衡木,捍卫了这个短命国家的“独立自主”,在国内压制“大塞尔维亚主义”,保持几大民族脆弱的团结数十年。穷尽个人心力,在他身后,他一手缔造的国家依然逃不了一片废墟一片萧条。影片就是在这片废墟上诞生,只有自嘲,没有怨恨。
我不讨厌油滑冷酷而仍有自谴和诗情的马高,甚至还欣赏轻浮放荡却内心苦楚的纳塔利亚。他们是心灵无根的族类,他们的一切作为我都可以原谅-甚至不需忘却。而历史就是这么地上地下包罗万象,鹿是鹿不是马,红的太阳不是白的月亮,空袭在响或真或假,影片在影片中被拍摄,老游击队员重返地面还是游击队员,猩猩的主人终于找回他的猩猩,地窖里有井通往天堂。
也许,导演Kusturica是在用《地下》这只高跟鞋给大伙的头顶来一下,因为他怕我们忘了,“从前,有个国家,它叫南斯拉夫”。
在我的私人兵器榜上,《地下》名列西片第一。
*(雅科夫:《愿历史还你一个公道——悼念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
出生于前南斯拉夫的埃米尔-库斯图里卡堪称是“中奖率最高”的国际导演,从他推出第一部电影长片至今,一共拿下了一次柏林影展、二次威尼斯影展、三次戛纳影展大奖,可说库斯图里卡的每部作品都获得国际影展的高度认同。
在库斯图里卡的所有作品当中,《地下社会》被大众推崇为最出色的代表作,这部史诗型巨作为库斯图里卡带来热烈掌声,却也为他带来严厉的政治批判声浪,库斯图里卡对评论家的批评感到极度愤怒,甚至宣布从此不再拍电影。幸好库斯图里卡后来自食其言、重拾导演筒,不过他确实就此远离任何政治议题。
作品年表和得奖记录:
1979年《你记得桃莉贝尔吗?》威尼斯影展金狮奖,导演处女作
1985年《爸爸出差时》戛纳影展金棕榈奖
1989年《流浪者之歌》戛纳影展最佳导演奖
1993年《亚历桑那之梦》柏林获银熊奖
1995年《地下社会》戛纳金棕榈大奖,导演时年41岁
1998年《黑猫白猫》威尼斯获银狮奖
2004年《生活是奇迹》法国凯撒影展最佳欧洲影片奖
《地下社会》是一部大型历史剧,旨在呈现南斯拉夫从建立联邦国家到国家解体这段时间的历史经历,然而影片采用的叙事手法和影像技法却充满反传统的后现代风格。全片充满狂欢的气氛,演员表现夸张,剧情更是游走于荒诞和戏谑之间,对历史事件和历史本身极尽讽刺之能事,而在浓厚的魔幻写实风格中,更以拼贴和戏拟的技法不断对历史进行解构,是非常经典的后现代电影。
《地下社会》与《流浪者之歌》、《亚利桑那之梦》被称为库斯图里卡的“后现代三部曲”,其中又以《地下社会》最为突出,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呈现一段跨度长达50年的国家兴亡史:1941年二战期间,南斯拉夫共产党兴起,南斯拉夫王国因为轴心国入侵而亡国;1945年,在苏联的扶植下,重新建立联邦国家;1992年,民族主义高涨,南斯拉夫联邦发生内战并解体。
■马戏团表演式的国家兴亡史
《地下社会》全片分为三个部分:战争、冷战、战争。虽然影片意在呈现前南斯拉夫50年的兴亡史,但故事主要落在1941年、1945年、1961年和1992年4个时间点上,剧情则主要集中在马高、小黑和娜塔莉这三个人物身上,其中马高和小黑是反法西斯的共产党员,娜塔莉是一个女演员。
1941年
时值二次大战期间,年轻的马高和小黑驾着一辆马车,带领一支铜管乐队,欢腾喧闹地进到画面中。这场乱七八糟的狂欢庆典是为了庆祝小黑正式加入共产党,而影片就在这场狂欢中正式拉开序幕。这场庆典同时也拉开了南斯拉夫联邦历史的序幕,并直到最后。
马高和小黑是一对好朋友,但也是一对无赖,一只鹦鹉大声说出这个事实。马高有个口吃、在动物园工作的弟弟叫做伊万,一场轰炸炸毁了动物园,侥幸没死的动物都跑到大街上,加入这个光怪陆离的新时代。伊万救下了一只小猩猩宋妮,猩猩宋妮将会见证此地未来50年的疯狂。
小黑有个身怀六甲的妻子,不过小黑的心思都在舞台剧女演员娜塔莉身上。在轰炸过后,小黑没有陪在妻子身边,却跑到剧院、闯进一场正在上演的舞台剧中,将娜塔莉从一群德国军官眼前劫走。小黑后来因此被德国纳粹给逮捕,幸好好友马高潜入德军中将他救出。此后,马高便将身受重伤的小黑、小黑妻子临终前产下的儿子祖凡、马高的弟弟伊万、小猩猩宋妮和其他共产党革命家,全都窝藏在自己住家的地下室。
1945年
这一年,二战结束,铁托政权下的南斯拉夫联邦成立,身为铁托革命伙伴的马高成为共党高官,娶了好友小黑迷恋的女演员娜塔莉。马高与娜塔莉在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却欺骗小黑等人,让他们深信战争并未结束,必须继续躲藏。于是小黑等人在地下不停制造武器以对抗法西斯主义者,制造出来的武器却被地上的马高卖到国外,赚取大把的钞票。
1961年
时光荏苒,小黑等人躲在地下二十年,但因为那里的时钟每天被调慢6小时,他们一直以为只过了十五年。马高与娜塔莉在地上生活,马高不仅透过各种广播手段欺骗地下的人,也以各种宣传方式在地上编织谎言。身居高位的马高编造小黑英勇牺牲的故事,为小黑树立铜像,还筹划拍摄小黑与他共同对抗德国纳粹、营救娜塔莉的历史宣传电影《春天骑着白马来》。
就在这一年,小黑的儿子祖凡已经长大,将举办隆重的结婚庆典。为了能参加婚礼,马高编了一套故事,假装娜塔莉这些年都被德国俘虏,如今才终于逃出来,于是马高和娜塔莉便堂而皇之地现身地下室。没想到这场喧闹的婚礼最后却走样,长大的猩猩宋妮钻进刚刚制造出来的坦克车,开火将地下室轰出一个大洞,还率先逃出封闭的地下室。于是马高的弟弟伊万追着宋妮而去,却错误地从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跑到德国柏林。小黑则带着儿子祖凡上到地上,决心与早已不存在的德国纳粹决一生死。
小黑和祖凡阴错阳差地闯进电影《春天骑着白马来》的拍摄现场,于是生活在地下谎言的人与正在编织地上谎言的人迎面相对。当小黑见到扮演自己、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主角时,长达二十年的谎言洗脑竟让他看不出其中的怪异之处,坚决地开枪射杀穿着德国纳粹制服的敌人。后来,不识水性的祖凡意外溺死,但因为没见到尸体,小黑在未来的岁月里一直在寻找失踪的儿子。至于另一头的马高,鉴于事情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炸药炸死地下室里其他的人,然后带着娜塔莉逃跑。
1992年
追着猩猩宋妮去到德国柏林的伊万,这些年来都被关在当地的精神病院,在病院内他仍不气馁地到处寻找宋妮。最后他才从一个医生口中得知,过去生活在地下室那二十年,全是因为马高和娜塔莉设下的骗局,两人最后还炸死剩下的共党革命家。愤怒的伊万当即钻进下水道,再次借由那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奔回南斯拉夫,决心找哥哥马高报仇。在返国的路上,伊万又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那就是南斯拉夫已经不存在。而在抵达前南斯拉夫之际,垂垂老矣的伊万竟然遇到同样是垂垂老矣的宋妮,似乎这些年来宋妮始终都等在那里。
这一年的前南斯拉夫烽烟四起,原本属于同一个联邦的各个民族相互开打。苍老的小黑摇身一变成为军队头领,不过实在看不出来他为谁而战和对谁而战,因为他所有心思都在寻找那个早就死去的儿子祖凡。至于同样年老、坐着轮椅的马高,恰巧也出现在用一片战场上,一如既往地投机倒把,带着娜塔莉四处倒卖军火。
伊万终于找到那个欺骗自己的无良哥哥,他愤恨地打死马高,马高临死前说:战争从来不曾发生,直到弟弟杀死哥哥。伊万后来则将自己吊死在教堂里头,1941年德国纳粹占领南斯拉夫时,伊万也曾因为绝望而上吊自杀,不过那次并没死成,时隔50年,这次终于是彻底死透了。后来赶到现场的娜塔莉也没有好下场,她被小黑的士兵给射杀,两人的尸体一起被放火焚烧。
小黑后来才知道自己手下杀死的军火贩子就是马高和娜塔莉,在两人燃着熊熊烈焰的尸体旁,他倍感伤心落寞,竟然听见儿子祖凡的呼喊声从一旁的井里传来。小黑当即投向井里,就这样, 所有死去的人们重新又团聚在一起,围坐在丰盛的餐桌边,继续为祖凡那场中断三十年的婚礼庆祝。这是一场大和解的狂欢,彼此相互理解和原谅,随即,脚下的土地突然崩裂,于是他们便随着这断裂的土地、在欢声笑语之中飘向远方。
■政治立场的大灾难
对于《地下社会》里头的政治立场,有评论家毫不留情地说是一场大灾难。当然也有其他评论家提出不同观点,为作品进行辩护。总的说,意识形态是种抽象的概念,而后现代电影的特征又是开放式理解,因此影片当中的政治立场究竟为何,有很大的探讨空间。在我看来,《地下社会》中呈现了三个层面的政治批判:
第一个层面是对历史本质的批判,从本质上来说,历史荒诞而可笑,充满执政当局的谎言和百姓的愚昧与自私,前南斯拉夫过去50年的历史,就像一场欢腾的马戏表演,无论是二次大战时期、美苏冷战时期、还是内战时期,整个国家都在荒腔走板地演出一场不知何为、不知所终的戏码。
第二个层面是对铁托政权的批判,在铁托政权时期,当局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不仅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当局透过虚假扭曲的意识形态和媒体宣传,将百姓隔离在“地下室”中,以扭曲的空间和时间观断裂百姓与现实的距离。
第三个层面是对民族主义战争的批判,而这个部分也正是导演埃米尔库斯图里卡最遭评论家质疑的部分。在前南斯拉夫最后的岁月里,统治者米洛斯维奇为了阻止联邦的瓦解,不惜支持塞尔维亚发动民族主义战争,对其他种族进行屠杀和灭绝。而在《地下社会》的第三部分里,马高与伊万在战场上兄弟相残、小黑带领军队只为了寻找早已死去的血亲祖凡、小黑在马高和娜塔莉死后倍失落、以及前朝众人最终的大团圆,都指向导演对前南斯拉夫联邦下、各民族为了争取独立自主而相互杀伐的不以为然。这又进一步被解读为对米洛斯维奇政权和种族集权主义的支持和宣传。
《地下社会》是一部后现代电影,具有开放式解读的特色,然而影片的拍摄制作是与米洛斯维奇所控制的塞尔维亚电视电台合资,此一事实不免让观者对影片中的意识形态抱有预设立场。究竟这部影片是否为米洛斯维奇辩护?见仁见智。至少我个人觉得影片确实带着这种色彩。
■后现代电影美学的非凡成就
后现代主义电影与传统的现代主义电影因为信念上的差异,拍摄的手法呈现出截然的不同。现代主义电影强调的是对现实社会问题的捕捉,透过尽可能写实的手法,引导观众进入影片的故事当中,然后透过情节的引导,将里头隐藏的观点与意识形态灌输到观众的思想里头。后现代主义电影则强调尽可能去除创作者的态度与立场,让观众以自己的观点来思考议题,在呈现出影片想要探讨的议题时,又力求突出影片的“虚假”本质,让观众在质疑影片人物和创作者的观点,进而自行思考自身对议题的看法。换言之,现代主义电影试图让观众认为内容是“真”的,产生“我相信”的涉入感,而后现代主义电影试图让观众知道内容是“假” 的,形成一种“我怀疑”的疏离感。
正由于后现代电影所抱持的信念与现代主义电影相反,因此拍摄方式的许多方面也都呈现出反其道而行的特征。现代主义为了凸显“真”,调性倾向于严肃、叙事较为连贯、节奏也较为紧凑、对人物与事件的刻画深刻,即使是讲述过去的历史电影,色调也偏向清晰写实,让人有种置身当中的错觉。相反的,后现代电影为了凸显“假”,调性通常较为荒诞、叙事和节奏较为松散、人物和事件倾向于肤浅和平面化,在处理历史时,多采用“怀旧”的色调,让观众明显意识到影片中的过去与自己所置身的现在存在明显的割裂。
在《地下社会》里头,导演埃米尔-库斯图里卡便运用了极端丰富的后现代手法来呈现前南斯拉夫50年的历史,影片幽默而荒诞,充满时间与空间的断裂,然而观众在近三小时的片长中,除了不停捧腹大笑外,还能深切感受到一个国家完整且宏大的历史进程,显见导演的功力。
》怀旧的影像质感
《地下社会》全片呈现一种色调暗淡的影像质感,但这与《辛德勒名单》透过阴暗的环境光线呈现场景的真实性不同,《地下社会》的暗淡不是只在特定场景,而是贯穿全片,给人的感受是在观看一部很久以前拍摄的过时电影,而不是新近拍摄、重新诠释过去的电影。
》小历史的叙事视角
在处理历史时,后现代电影很少如《辛德勒名单》那样采用全知的宏观视角,取而代之的,是以几个人物的故事、一种小历史的视角来带出宏观历史。全知式的宏观视角往往传递很强烈的“绝对真实”错觉,而小历史视角则比较能,让观众保有质疑人物观点的空间,进而质疑宏观历史的真实性。《地下社会》便是以小黑、马高和娜塔莉这三个人物的故事来呈现50年的国家历史。
》夸张滑稽的表演方式、支微末节的叙事节奏
在《地下社会》中,三位主角的表演方式极其夸张,而影片对三人的描绘叙事常常走向琐碎不相关的细节上头,此外还不时有各种动物出没。这种荒诞的表现方式和影像画面能很好的杜绝观众对人物或事件的“情感认同”,让观众与影片内容始终保持疏离感,进而不断质疑影片中各个人物的立场和事件真相。
》戏拟
后现代电影必须不时提醒观众:“你看到的是一个人工创作,不等于真实”,而诙谐的“戏拟”便是常常被运用来提醒观众的手法之一。在《地下社会》里,有几处模仿经典电影片段,例如小黑和儿子祖凡在海边遇到直升机的攻击,这部分与佛朗西斯-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非常相似,而祖凡溺水后与新婚妻子在水中相逢的片段,则与尚-维果的《亚特兰大号》相似。这种直接模仿经典作品的手法,常常能产生诙谐的效果,提示观众此刻正在观看的剧情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和虚假性。除了模仿经典作品中的桥段外,《地下社会》还直接采用大量的真实历史记录片,但又用拼贴的技法将马哥和娜塔莉置入其中。这种真实与虚假的交错呈现当中,观众不仅被迫质疑《地下社会》这部影片的真实性,也被迫质疑纪录片中所谓的历史的真实性。
》戏中戏
“反身性”可说是后现代电影最重要的特征,就是透过两个以上的叙事框架、以及对叙事框架的打破与拆解,让观众意识到“事实的真伪”取决于观察者所站的立场,进而意识到自己也是观察者中的一员,应该独立对影片中所探讨的“事实”进行思考。而“戏中戏”便是经常被运用的建构与解构手法。
在《地下社会》中一共运用了两次戏中戏的手法,第一次是在影片的第一部分,小黑闯进正在上演的舞台剧中,先是随着舞台剧的演出说出相应的台词,之后便从戏内对着戏外的德国军官开枪。第二次在影片的第二部分,小黑带着儿子祖凡逃出地下室,闯进电影《春天骑着白马来》的拍摄现场,这次小黑是从戏外对着戏内的同一个德国军官开枪(其实是长相相似、扮演该德国军官的演员)。
在这两个戏中戏本身,观众分别看到两个与真实不符的历史戏码,前一个戏码发生在德国纳粹占领时期,而后一个戏码发生在铁托执政时期,观众由此可以清楚意识到,无论在什么时期,当局对历史的操弄是不变的,历史本身具有强烈的虚假性;更进一步地,透过“闯进剧中剧”的动作安排,叙事框架被瓦解,“真实”与“虚假”之间的界限被打破,如你我这样的“影片外观众”在嘲笑或同情“影片内观众”被愚弄时,也清楚意识到自己同样身为观众、而非戏中人物的疏离状态。
《地下社会》最出色的部分,是创建“地下室”这个概念来质疑历史的真实性。小黑等人因为马高的欺骗,被隔离在地下室长达二十年,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都遭到愚弄。这种地上/地下、真实/虚假的区隔,不仅讽刺铁托政权下对百姓的欺骗与愚弄,其实也暗指百姓因为在时空上与外在断裂,影响后来历史观的正确性。
在影片里那两个戏中戏事件当中,“小黑对德国军官开枪”这个重复元素将两次事件串联在一起。小黑这个主要人物在两次开枪时,都深信自己在对抗法西斯主义,然而同一个人、同一个信念、同一个行动,却产生相反的结果与意义。第一次行动时,真正的敌人因为穿着防弹衣而呈现假死状态,但在第二次行动时,假的敌人却真的被杀死。惯性式的行为模式最终却酿成悲剧,当中的主因便在于马高/铁托政权下的长期隔绝和欺骗。小黑在与外界现实发生断裂的情况下,不知道时代已经发生变化,旧时代的反法西斯信念不再适用于现时处境,在从“地下室”获得解放后,仍旧按照长期被灌输的思想行事,不免犯下大错。
(当然,这样的理解不必然指涉导演将后期的民族解放战争归咎于前期铁托政权对百姓的思想禁锢,也不必然指涉导演对民族解放战争的批判和对米洛斯维奇的辩护。不过,影片在1961年到1992年、铁托政权与米洛斯维奇政权交替的这三十年之间,出现长段的叙事空白,确实令人浮想联翩。)
》魔幻写实风格
《地下社会》全片如同一场热闹欢腾的马戏团表演,铜管乐队和各种动物成为这场疯狂庆典里头重复出现的热闹元素,一再凸显前南斯拉夫联邦从成立到解体的荒诞本质。除此之外,影片中还引入魔幻写实风格来加深其中的非理性色彩,不过,这魔幻写实的部分其实也传递了导演埃米尔-库斯图里卡对南斯拉夫联邦的美好祝愿。影片中,魔幻写实风格最为突出的部分就是祖凡溺死后与新婚妻子水中重逢,以及小黑投井后与众人相聚于婚宴中。尽管经历长达50年的种种纠葛和杀伐,但所有人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还是取得相互理解与和解,而片尾字幕“这个故事永远不会结束……”更是与片头字幕“从前,有一个国家….”形成完美的对照。
■后现代电影常常被批评是“肤浅、缺乏深度的大众娱乐形式”,而后现代电影拼贴的美学意识更被指是“东拼西凑的大杂烩”。确实,许多后现代电影为了消除创作者的主观立场,最大程度扩充开放式理解的空间,广泛地运用各种暧昧而混杂的符号,结果却形成一种任意拼凑的混乱感,以及看不出目的的讽刺性与荒诞性。然而,《地下社会》却在广泛使用后现代电影技法的情况下,呈现出明确且层次分明的批判意识,以及对南斯拉夫联邦的复杂情感,有着不凡的艺术成就。
《地下社会》中许多影像都是像马赛克那样被拼凑起来,但在刻意安排的多层次景深构图中,却包含丰富和真切的象征意义。例如在影片的第三部分,小黑发现自己下令杀死的军火贩子竟然是马高和娜塔莉时,画面远景是战场,近景是小黑追着坐在燃烧轮椅上的马高与娜塔莉,而当轮椅不停绕着倒下的基督像旋转时,一只白马和白鹅却在中景来回穿梭。其中可以明显看到战争的残酷、兄弟好友相残的悲哀、以及历史本身的荒谬,而这种复杂的情感正呼应南斯拉夫民族主义战争的无奈本质。后来,一旁教堂传来钟声影片随即被切换到伊万吊死在钟绳上的画面,荒诞又悲伤的调性再次被凸显出来。
虽然《地下社会》的意识形态不免涉及政治立场的正确性问题,但从艺术成就来说,《地下社会》打破大众对后现代电影的既有认知,不仅以多重的开放式后设架构为观众提供独立思考的空间,还难得地传递出创作者自身的意识形态和批判立场。《地下社会》透过荒诞的小历史剧情却完整建地构出一个国家从成立到解体的悲情宏观历史,而影片当中所运用技法的丰富性与创造性,远远超其他大部分的后现代作品,因此,称《地下社会》为后现代电影的经典之作,绝对当之无愧。
伟大的讽刺、幽默、自嘲与心照不宣,都来自这种其实自知能改变的有限,于是竭力飞扬地自娱自乐,告诉他们,“我们还活着呢。”以及,本片有库斯图里卡最邪恶的一句台词:“老实人没法生活在这个国家。”
这是献给一个不存在的国家的礼物。
一个悍匪,一个恶棍,一个荡妇,三人就撑起一场荒谬的革命
库斯图里卡的《地下》看完,看的是五小时导演剪辑版(画质瞎眼),真是好看。将对于一个国家的一切与回忆变成一个个符号,用历史事件以荒诞疯狂的风格串联起来。一曲尽情的狂歌,疯狂背后却是无尽的迷惘与怀念,荒诞背后是无尽的悲伤。尽情狂欢的宴会还在继续,但世上已无南斯拉夫。 9.4分 ★★★★☆
南斯拉夫的“大话西游”
#重看#siff@大光明;革命是狂欢,人生是骗局,生命是幻象,渡过冥河终成漂流大陆,诗意在荒诞中升腾,荒诞滋生自真实,最孤独的喧哗与喧嚣,最悲悯的呼喊与细语;结构处处对仗,细节时时伏笔,三幕架构完美;蒙眼的20年,倒挂的耶稣,电影作为宣传手段,指涉与隐喻不计可数。
他妈的,不活了,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么彪悍的电影了,神啊~~
相比之前看的几部《亚利桑纳之梦》《生命是个奇迹》的癫狂,这部相对收敛克制了一些,适可而止。真的是在又冷又饿又困的状态下,看不了太多库斯图里卡的电影,而《地下》是个例外,这部里那些安静的片段,更值得回味。
天人之作。库斯图里卡脑子里各种奇异的想象太让人着迷了,你会感受到。在湖上看日出,“为什么这么美,真感动”足足有四五次我们以为一定是perfect ending 了,他居然还能继续放下去,要想把对一个国家的情感浓缩到一部电影里头,还真是欲罢不能啊。 大陆断开了
我觉得语言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片子的牛逼了。。。其实随便在哪里掐断都是结局,然后情节还在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最牛逼的幽默果然都是最悲伤的...我靠。我在说什么。。库斯图里卡真是奇才。那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乐队!!
原來當年看的是這個片子..嗯,強贊。地下兵工厂世界,最后超现实,死人活人一起跳舞。地下有一个复杂到无匹的世界,那里战争还在继续。地下是阶段性及超越的,无穷的高潮让观众如癫如狂——要知道,最初只是奸商的自私,最初只是革命者的梦想啊,到最后变成了世间万物、爱、恨、及一切。
库斯图里卡的天人之作。1.魔幻现实主义政治讽喻剧,嬉笑荒诞背后是无尽的悲凉与沉痛;2.约科维奇的表演神乎其技,坦克钢管舞和戏谑交心段落太诱人;3.两段闯入式戏中戏+纪录片拼贴+暗淡影调+地下室隐喻,瓦解真实与虚假的界限;4.配乐妙到毫巅;5.动物园,指鹿为马,世界太美,这个故事没有结局。(9.5/10)
好吧,为什么会有这么牛逼的电影!库斯图里卡这是拍了一部南斯拉夫的百年孤独啊。老实人无法生活在这个国家,死亡随时降临,所以一切都极尽癫狂,乐队,女人,酒,无穷无尽的狂欢。可到头来,高明的政治家都是诗人,革命啊,主义啊,政治啊,爱情啊,都成骗局。再没有南斯拉夫这个国家,它是断裂的大陆,是漂在冥河上的永无乡。
个人影史十佳。最爱的史诗片。第一次感觉到一部电影集一切类型之大成,这就是我心中定义雅俗共赏的无上代表。用狂喜表达哀伤,用荒诞传送现实,所有符号和隐喻,都融化在无从言传的瑰丽里,所有臆想之像,都在指向下一层真相。→19.3.3 二刷。第一部资料馆。
看到一堆乱七八糟吵吵嚷嚷
我看过的最打动我的电影之一,导演对南斯拉夫永恒、深沉的爱
靠意淫去解释历史,难免流于肤浅。故事讲得不好,昏昏欲睡。荒诞派跟装疯卖傻是两回事儿。
发现没有印象中那么好……所有人都像嘈杂的音乐和解放的动物园一样癫狂(请告诉我真不是因为资料馆音响太差的缘故),女主角演得很出彩。虽然是一出无比深情的荒诞闹剧,但,但很多隐喻都过于直白。举个例子,轮椅着火转圈那场,耶稣像倒挂,白马乱跑……
应该不会有哪部片子比它更百年孤独——暗流包覆地下,难民组成国家,时间徘徊不前,炮弹是不停歇的雨水。它那么鲜艳,那么充满活力,观众和角色一起疯狂地笑啊,笑到泪水流尽,起火燃烧。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在婚礼的音乐里,脱离了这个时代,漂入历史的远海中。
下水道世界,一边通往柏林,一边通往雅典,再也没有南斯拉夫。一场戏进入另一场戏。几近癫狂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