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ndrew Chan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
李沧东在形容他的创作过程时,用了「绝望」这个词语。对于任何了解他作品的人来说,这不该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1997年,43岁的他推出了长片处女作《绿鱼》(在此之前,他是一位备受尊敬的小说家),自那以来,这位伟大的韩国导演,一直展现出自己对于黑暗的趣味。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在他那些最为无情、残酷的作品里,他处理了如下主题:祖国近来的压迫史(《薄荷糖》)、对女性造成的性侵害(《绿洲》与《诗》),还有一位年轻人在日益神秘的世界中感受到的绝望(《燃烧》)。他采用的是一系列不详的题材,他还为自己的作品赋予了完美主义的艺术水平,这一切为他的作品赋予了一种特质,仿佛每一部影片都出自一场伟大的斗争。在2010年的《诗》与他根据村上春树作品改编的《燃烧》之间,隔了八年的时间,在此期间,李沧东放弃了一些项目,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最能激发紧迫感的项目。最终,他的选择似乎是对的:这部作品为他赢得了职业生涯中最广泛的好评。这部作品涉及了许多最近的人与事,譬如唐纳德·特朗普、阶级差异、大男子主义以及朝韩之间持续不断的冲突。这一切让这部惊悚片非常贴合当下这种毁灭性的政治形势。
上周,李沧东参加了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回顾展——这是他八年来第一次访问纽约。借此机会,我与他谈了谈对于电影和文学的热爱,以及他成为叙事者的原因。
记者:你在电影院看到的第一部印象深刻的作品是什么?
李沧东:那是在六十年代,我大约十一岁的时候吧。有一部动画片在韩国上映,讲述的是一个叫洪吉童的角色的故事。他有点像韩国文学中的罗宾汉,这个形象起源于一部古老的、古典时期的小说。我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在期待这部电影的上映,所以我也特别想看。但是,我家的经济条件不太好,所以我没有足够的钱,没法买票。我的表哥知道我想看,我的表哥知道我想看,所以他给了我票钱。我去了剧院,那里挤满了孩子。我加入了队伍之中,但当我越来越接近售票厅的时候,我开始有了一种感觉:我真的不想再看这部电影了。我无法肯定这种想法的缘由。我一度很想看那部电影,但就在我发现自己不得不买票的时候,我就想从那些孩子中脱离出来,做一个独立的个体。
最终,我去了隔壁的剧院,那里正在上映(理查德·布鲁克斯的)《吉姆老爷》。我甚至不知道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但我决定去看一下。当时我太小了,所以我很难理解那部电影。它太黑暗、太可怕了——大海和暴风雨啊!这是一家比较老旧的、二轮放映的剧院。那里的观众没有那么多,当然,观众里也绝对没有孩子。我独自坐在黑暗中,充满了恐惧与焦虑。当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意识到主人公正走向不幸的命运之中。这实在是太难忍受了。在这之前,我也看过电影,但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自己选择电影、购买影票,这是一种原始的体验。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恐惧与共情,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记者:那时候你可以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李沧东:如果你问的是那些影响我的电影,我可以说,很多电影都和你眼中的「杰作」没什么关系。《吉姆老爷》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虽然它改编自一部伟大的小说,但它其实并不能算是一部伟大的电影。尼古拉斯·雷的那部《北京55日》也是这样的例子,这部作品我也非常喜欢。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可能才发现你印象中的那种“伟大”的电影。我年轻的时候,大概二十岁之前吧,韩国有一个制度,每一部外国电影的引入都必须经过政府的批准,就像中国的制度那样,所以我们很难看到这些电影。而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我三十多岁了,我开始看到了这些伟大的电影——当然,只是通过盗版。当然,在这一时期,有很多导演影响了我,比如卡萨维蒂。
记者:在你成为电影导演之前,你写了很多成功的小说。你用这两种艺术形式表达了自我,你能谈谈两者在表达方式之间的区别吗?
李沧东: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的家人在不断地搬家,我们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所以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交朋友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想,我写小说是为了与外界的某些人交流,虽然我可能并不知晓他们确切的名字和面孔。无论我采用何种形式,这种目标都未曾改变——我渴望交流。其实,在几年以前,我又开始写小说了。我写了好几个月,但我发现这太花时间了。如果我继续这样下去,我不仅无法写出一部小说,也无法拍出一部电影。我总是想要写作,但在那段时间里,我发现自己拍不了电影。
文学与电影的不同之处在于,当我写小说的时候,我期望某个读者与我一同经历一系列的情感,但在拍电影的时候,我想影响更多的观众。对我来说,写小说就像是写情
记者:在《诗》与《燃烧》中,主人公都可以算是新人艺术家。你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努力,他们试图弄清楚的是,艺术创作的活动该如何去适应这个狂乱的世界。
李沧东:是的,这些角色的自我认同是很重要的,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是艺术家。他们作为艺术家向这个世界提出问题。《诗》的女主角努力想让一首诗走向世界:她苦恼的问题是,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即便她因为痴呆症失去了语言能力。而《燃烧》的男主角凝望着这个世界,他想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故事是有意义的。这两部电影都聚焦于艺术家的处女作,这种首创性是很重要的:这是艺术最为纯粹的时刻——艺术家在寻找艺术的本质。在村上春树的故事《烧仓房》中,主角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牌作家了,他可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在电影中,这个男人还不能算是一个作家。他还年轻,他刚刚起步,这让他对这个世界更加敏感。
记者:有趣的是,这两个角色在非常不同的年龄开始创作他们的第一部作品。你是否曾经想过,如果你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开始拍摄电影,你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来对待电影创作?
李沧东:你很难去推测这种可能性。如果我从小就出身于电影业,上过电影学校,我想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我有时会观察周围拍电影的人,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电影是最重要的东西。电影对我来说可没有这么重要。其他的一些东西要更为重要,我不知道如何确切地定义它们,或许是这种沟通的想法吧。不管它是什么,我考虑的并不是艺术形式本身。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仍然觉得自己很像《燃烧》的男主角,他总是在想,他写出什么样的故事才能走向世界。虽然我是个年纪比较大的艺术家,而且我是在职业生涯晚期才开始拍电影的,但我仍然会考虑这样的问题。
有没有一些艺术家以你特别感兴趣的方式探讨这个问题?
李沧东:很多艺术家拍电影的方式和我不一样。有些人和我是同代人,比如说侯孝贤,我特别喜欢他的早期电影。我在一些导演那里感受到了某种私人的联系,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其中大部分都是亚洲导演,比如侯孝贤、贾樟柯和是枝裕和。每当我观看一部好电影,特别是一些不知何故被吸引的电影,我就会感觉自己在和导演交流。不过,说实话,虽然我经常从电影中获得激励与灵感,但真正对我产生最大影响的还是阅读,读书最能让我产生创作的欲望。我经常受到年轻作家的启发,不过如果让我回忆这些年来阅读的作品,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名字仍是卡夫卡、契科夫、福克纳、海明威。如果更接近当代的话,我还可以说出雷蒙德·卡佛。你可以说,对我来说,文学是一种通道,我可以通过它来思考世界。
《绝美之城》里有句台词,是主角戳穿他装逼的老朋友之后说的:
“斯特凡尼娅,你五十三岁了,跟我们大家一样过着残破的生活,你不该高高在上,藐视一切,而是应该跟我们感同身受,我们都在绝望的边缘,能做的就是照看彼此,陪伴彼此,并开开玩笑。”
这一句戳穿了你我,也戳穿了《秘阳》里的李申爱(全度妍饰)。我们伪装出一副掌控了生活的自洽样貌,躲避绝望,躲避上帝的冷漠余光。
李申爱问:“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阳光在她儿子那一缕金色头发里,她视而不见。她将儿子从车里抱出来晒太阳,儿子却躲进阴影。阴影隐喻的是李申爱从头到尾不想面对的部分:生活的本来面目,以及自己的本来面目。她强行将儿子拽进刺眼的阳光中。
她要追寻美丽的生命意义,要走上通往璀璨未来的康庄大道。
她和秘阳这种小地方的人不一样,和金宗灿(宋康昊饰)不一样。金宗灿廉价,猥琐,狼狈,除了一颗真心什么都没有。她看不上他,也看不上秘阳的人。她给金宗灿和隔壁的服装店老板娘送礼,虽然姿态优雅得体,身体语言却骗不了人:不断在后退,想尽快结束对话,离开这些不配围绕在她生命周围的人。她并不想真正融入到秘阳中去,因为她和他们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吗。
她嘲笑金宗灿低俗,却把假奖状挂上家墙;她向弟弟描绘自己如何被爱,即使对方深谙原委;她买地投资,打电话让所有人听见,虽然就快要弹尽粮绝。
但她不这么想,她是要追寻美丽的生命意义的人。于是,她不断在别人眼中构筑自己的美丽假象。别人信了,她自己也就信了。为了这份虚假的美丽,她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录下了他朗诵夸赞母亲的作文,跳起来大声欢呼。那一刻她很骄傲,却不是为儿子,而是为自己。儿子的文章让她这样一位母亲,这样一位女人,在其他人眼中更美丽了。
悲剧就是这样产生的。
她只知道自己是在追寻美丽,却不知道这份动机背后是一种“凌驾”。她要的其实是凌驾于这些普通人之上,凌驾于生活的真相之上,凌驾于生命的本质之上。正如金宗灿听不懂秘阳的浪漫含义时,她向他投去的那一撇鄙夷目光。那正是她投给生命的本质的。这在她眼里是乏味的,不堪的,无意义的。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然而,凌驾于生命的本质之上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因为本质就是上帝。
上帝很快就报复了。它的报复异常凶狠,总是在李申爱打扮得最漂亮、心情最好的时候捅下那一刀。当李申爱和喜欢并仰慕她的朋友们一起喝酒唱歌,品尝人生至美时刻时,她的儿子被绑架了。上帝更歹毒的地方在于,它的报复不是祸从天降,而是将一切埋藏在冥冥中的因果报应中。就像李申爱因为启动不了汽车而抓狂,却发现是她没有将档位推到驻车档一样——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
李申爱太致力于营造假象,从而忽略了作为家长的责任,将儿子扔在大街上去和别人攀谈,将儿子扔在家中去和别人玩乐。而她儿子的死,也是一个她所参与的必然。她向周围的人炫耀有钱,导致儿子被周围的人绑架。而她周围的人,因为儿子也认识,所以必然会撕票。
令人震惊的一幕是绑匪打来电话,李申爱来到金宗灿门前求助。当看到他对着电视快乐地唱着歌时,李申爱竟然离开了。她是怕求助会让金宗灿有机会彻底走入她的生命中,还是怕她伪装出有钱人的形象彻底崩塌,没有人知道。但不管是什么,她选择离开,代表她依然没能领会到生命本质的含义。
这时候,她胸口顶上来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噎得她无法行走。
隔天,李申爱取出仅剩的几万块钱,这时她的扮相是憔悴而狼狈的,当生活的真相撕碎了她营造的假象时,她的扮相都会变得憔悴。而这也是她的真实面目。她从袋子里掏出那一堆假钱,也掏出了她对自己的全部幻觉。
儿子的葬礼过后,李申爱蹲在地上,问了金宗灿一个问题:
“我当时怎么能做出那种反应呢?亲手把他(犯人)杀了都不解恨呢,在警察局碰到那个人的时候,我为什么避开他呢?”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伪装美丽,也就习惯了避开真相:丈夫不爱她、家人很冷漠、并不是有钱人、钢琴也弹得一般的真相。正如她在办理儿子的死亡登记时,忘记了身份证号码一样,她已经不认识这个被她忽略和遗忘的真实的自己。
她跌跌撞撞走出去,胸口那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又顶了上来。
然而在这时,她抬起头,却看到了药铺老板娘不断给她安利的信仰。
那一团东西再一次被压下去了,内化在她的身体和灵魂里。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而已,阳光,你说有什么?”
李申爱笑自己竟然说过这样的话。有了信仰之后,她的生命里充满喜悦。喜悦越来越满,她要溢出来,于是她又一次穿上漂亮的衣服,捧着上帝发明的花朵,迎接她又一次的至美时刻——去监狱原谅杀死儿子的犯人。
李申爱始终没能明白,她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甚至称不上一个信徒。她的信仰,和之前一样,也只是她用来逃避生命本质的道具。而在这个真相面前,没有人能逃脱得掉。当某个小男孩跑进她的家里上厕所,她仍会对着小男孩的背影,试探着叫出儿子的姓名。
她从来没有认真聆听上帝在对她说什么,所以她将所遭遇的一切都当做是上帝的报复。而这一次,上帝又狠狠报复了她。当她面对犯人,要原谅他时,没想到犯人已悔过自新,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也有信仰了,在李申爱原谅他之前,他的信仰已经让他获得了原谅。
李申爱扔掉上帝发明的花朵,晕倒了。
醒来之后,再次换上憔悴扮相的李申爱在教堂拍打桌板,开始跟上帝决斗。
教友来到家里关心她,她将他们赶了出去;布道会现场,她混入后台,在信徒聆听上帝时播放一首歌词是“都是假的”的歌。她勾引牧师,当牧师骑在她身上时,她瞪着天空对上帝说,“看清了吧?”
可她还是输了。
教友们并没有因为她的驱赶而恼怒,而是为她举办了祈祷会。牧师也在行进半途幡然醒悟,忏悔自己的失德的举动。李申爱拿起石头,重重地向上帝有可能降临的房间砸去。她发疯一般在街道上乱走,念叨着从小到大上帝让她遭遇的一切苦难,并抬起头,嗤笑一声,“我才不输给你呢”。她的终极挑衅是教义里坚决禁止的自杀。然而,当她看着鲜血横流的手腕,意识到死亡将至时,她跑出去对着路人说,救我。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再次醒来的李申爱,获得重生的李申爱,扮相依然憔悴。
她来到一家美发店,没想到剪发的人却是犯人的女儿。头发剪到一半,李申爱夺门而出,问金宗灿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天,在重生的这一天带她来这里。她望向天空,怨愤地剜了一眼。好像在质问上帝,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暂时就到这里了,上帝说。
李申爱路过服装店,被老板娘叫住。刚来秘阳的时候,她建议老板娘将房间装修得亮堂一些,老板娘背地里嘲笑她自以为是。而如今,遵循她建议的老板娘热情地和李申爱套近乎,感谢她让生意变好了。老板娘见她头发剪了一半,不小心说错了话。然而,李申爱并没有介意,自嘲地和老板娘笑成一团。
上帝就是在这一刻选择原谅她的。
那一团顶在她胸口的东西,也早已被她吐得一干二净。那口污秽正是她曾经最珍视的东西:她的伪装,她的藐视,她的一切让她背离生命本质的东西。
而生命的本质,就是永恒的无常。
只有当一个人坦诚地接受了这种永恒的无常,坦诚地接受了自己和万千众人没什么区别,都是渺小、可笑、被无常作弄、与无常周旋的可怜人时,才真正有机会在看向阳光时,发现阳光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李申爱回到家里,拿起镜子准备自己剪头发。而一直默默伴随着她的金宗灿,这个名字和阳光一样明亮的男人,来到了她面前,俯视着她,拿起镜子,让她面对自己的模样。你看这时候的金宗灿,像不像上帝?
而这一次,李申爱没有让上帝失望,她即便面对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生活的真相、生命的本质时,仍愿意把头发剪得漂亮一些。
“这里有什么,就是阳光,阳光而已,你说有什么?”
还有爱呀,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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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1、本文是观后感,并非影评。
2、作者是无神论,文中所提到的上帝隐喻的是万事万物,包含所有的物质和能量、空间与时间、自然规律和法则、以及将这些联系在一起的事物,不论是我们能理解还是不能理解的,发现了还是没发现的。如果非要有一位神,那么一切都是神的部分,神是一切的总和。
惨片,女主演得好。宗教神马的是浮云就对了,现场配乐版圣歌那一幕简直是集体神经病发作……这片似乎在说“男人蠢就蠢吧缺就缺吧低俗就低俗吧只要没安坏心真心对你好就可以了”大脸叔其实就是性子直一点EQ低一点啊……小镇生活太可恨了
只有恨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更坚强的活着,信仰太美反而容易破坏
阳光、白云、蓝天,她选了个好日子去刺杀上帝。踢开门,她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上帝露出笑容,手上拽着用来算命占卜的塔罗牌,恭候她多时。
人在绝望的时候真的需要信仰,但是信仰谁都知道它不是真的…“《密阳》之中的信仰问题,或者说是对于宗教、信仰的怀疑,似与上帝无关。那些揪心的痛楚,那些令人发指的罪恶,仍然是人间舞台的一出苍凉悲剧,在李沧东的镜头中,这样的悲剧依然未有一个了局,未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未有拯救之光的来临…”
1.全度妍细腻动人的表演牢牢抓住我的眼球,戛纳影后实至名归;2.手持摄影+长镜头+极少量配乐,李沧东冷峻的诗意现实主义;3.含蓄蕴藉的细节处理,反煽情,需全身心融入的观影体验;4.有反基督教成分,但李申爱在苦难,虚荣,宽恕与仇恨中的心路历程更重要;5.结尾对角落一缕阳光的凝视,大爱。(9.0/10)
李沧东能把苦情戏拍得这么深刻,简直就是当代伯格曼啊有木有!画外空间的使用太赞了,结尾甚为美好。
他都说已经被原谅了,我还原谅什么?在我还没原谅他之前,上帝怎么可以就那么原谅他了呢?
长。
大赞女主角的表演
与上帝决裂,与生活和解。
一直装睡,竟然会无法苏醒;假装迷藏,真的能把人弄丢。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击碎虚伪的空窗,呕出道德的秽物,剪短烦恼的青丝,割破无望的经脉。用肉体引诱虚伪,用灵魂唾弃道德,镜子里如遗像般心死,阳光中似鬼影般复活。密阳站像阴阳门,伴着圣歌有人以为来到天堂,却葬身地狱,可这里并没什么不同。
当普通的救赎片去看的,没想到这么丰富、残酷,非常震惊。监狱一场短短几句话道明信仰从建立到突然坍塌的过程,实在久久难忘。给上帝献出自己前,应该不做任何要求吧。韩国作为资本主义已经相当发达的一个国家,基督教普及率也非常高,其实挺难判断李沧东的态度,最后有点“上帝就在身边”的意思
一个女人,寻找平静,失去平静,又找回平静的过程。密阳,秘密的阳光。孩子是她的密阳,宗教是无法面对后选择的逃避。最后,生命中的触底反弹,没有原谅、没有救赎,只是找回了密阳。这个女人的心理历程是一个圆,内里有了东方哲学的禅意。
宗教这个东西根本就是无法自洽的,电影对于人心人性虚伪揭示很有功力。
多数人仅有自救的动机,而没有自救的能力。最后还是要依靠“关系”,抓住他人他物伸出的稻草,尽管正是这根稻草曾经把人推向深渊。
有时天使是以怪大叔的样子出现的。杀戮你的和救赎你的,都是身边人。可惜人总是不喜欢平视,而总想通过仰望获得解救。
【B+】电影的主题既非讽刺宗教,也非宽恕与原谅,它所展现的是一种错误人生,女主将自身生活的缺陷永远寄希望于他物拯救,先是男人,后是居住地,再是上帝,不断的自我欺骗和逃避终导致一次次崩盘至谷底。“密阳是个什么地方?跟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人生活的地方哪都一样。”这句台词直指核心。
重看。在申爱辨认儿子尸体之前,镜头从车里望向天空,与全片的第一个镜头几乎相同,那是他们刚搬到密阳时对这个小城的畅想,之后哀伤的音乐响起,镜头远远地跟随着申爱近乎虚脱的身体,我们无须通过表情得知真相,声音预示了一切。信仰的坍塌等同于生命的重建,电影的重点不在于悲恸,而在于冒犯。李沧东的镜头拥有极为强大的自主意识:在申爱濒临绝望的时刻以微弱的速率推近试探着情绪崩溃的红线,在申爱感激于上帝对她救赎的时刻又冷漠而戏谑地拉远,它兀自闪躲或凝神注视,对观众形成如军令一般的感召,正如上帝对申爱的救赎/冒犯。而我们究竟应该接纳还是对抗这股力量?它对此不屑一顾。全度妍完成了一次凯特·温斯莱特《幻世浮生》式的表演。
归根结底还是韩式的慢动作,只是掺杂了宗教的意味就换了一股味道。似乎有很多东西在讲,也确实讲了不少东西,但每每都点到即止,缺少深度,唯有全度妍的演技堪称精彩。★★★☆
大韩民族特色主义基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