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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电影无所谓剧透:记录真实事迹,讲述奥地利人弗兰茨因不愿效忠希特勒而被收监、残害的故事。
令我关注的是导演为什么要用大量广角镜头拍摄,以及为何用一种很不寻常的画幅来表现影片的主题。观影中有某种体验,空间因广角镜头而被拉伸,显得有些许扭曲,又由于相机画幅原因导致屏幕长度极长、高度极窄,整体观影效果横向感很足而纵向感特别欠缺,显得压抑。但依然不影响构图和景物的呈现,很多场景非常美丽,近乎梦幻,另一些场景则很有德味,色调与光影调配出了深刻凝重的感觉。
注定是压抑与扭曲的:强权政体下,一个期翼正常生活的人,不会不感觉到周围格外异样的气压。然后就有了某种撕裂感,不愿效忠统帅的诉求与暴权下不可违逆的征召就此产生冲突。
弗兰茨一家因而先是受到村民排挤,蔑视,威胁,他们怒吼弗兰茨的妻子:你有罪,你有背叛家庭,背叛村庄的罪!继而受到宗教教士或神父的告诫:要从铁匠那里吸取教训……铁砧比铁锤寿命长。再之后收到帝国的征召信,这一次,弗兰茨与妻子依依不舍地分别了,去往前线,结果列队时不愿宣誓,被扣进牢房。
之后,影片讲述的速度一如开始,很平缓,又展现出帝国内的另一重逼迫。监狱,暴力,审判,劝诱,死刑。
从战场退伍之后的弗兰茨,重新审视与反思了他们伟大统帅的战争狂想之后,萌发个人意志,在奥地利山野中拒绝了帝国再一次的号召。而已然铁板一块的法西斯意志机器则开始对这样的人施加酷罚,这是一个盲目政体的必然措施,它无法容忍不具有它自身意志的生命扰乱它内在的秩序。对于只想过正常生活,不愿为一场充斥杀戮与疯狂的战争效忠之人,它以叛国罪论处——不为恶却成罪责。
弗兰茨问:“谁有权力将一个认识真理的人置于死地?”而他又有回答:“是良心让我们成了如此的懦夫。”好在他的妻子始终理解,始终支持。这样一个女人,在帝国监狱之外面临着同样的戕害,村民的激愤,回绝,排挤,让她不得已离开村子去萨尔茨堡生活了一段时间。
整部电影那种梦境般的氛围(看了评论才知道是意识流手法),以及突然闪回、转换画面所带来的错愕感(蒙太奇手法)形成一种辨识度很高的风格,我看的泰伦斯的第一部电影,就这样给了我美与思的洗礼,这就是所谓大师吧。
影片近三小时,需要足够的精力投入去看,在此特殊时刻,更需要推荐给朋友们:百度云下载//pan.baidu.com/s/1DDEYAuhyVgi5HYQvxJCHPg 密码: sq5y
這是一部很特別的作品,也是Malick最唯心的作品,它的最核心的母題是人之初性本善(從某個角度來說,它回到了他的最早的作品Badlands所探討的東西。我們在A Hiden Life後半段看到押送男主角的納粹軍官一個人在街邊戲耍,跳起舞來,自得其樂,就像Badlands中最後逮住男主角Kit的其中一名年輕警官在玩槍和耍酷,像孩子一樣。)。這導致了鏡頭在影片中看待任何人以及任何事物的方式──哪怕是惡人也一樣,Malick相信即便是惡人,他們的靈魂也是純潔的,只是由於無明及一時之惡而沒有將善發揚而已。
主角非常特殊,這部片可以說沒有任何對抗的發動(頂多是拒絕。)。主角更像一個來人世間短暫一遊的人對於人世間的一瞥。這部片和Malick的紀錄片Voyage of Time: Life's Journey可以說是姊妹作,兩者要放在一起理解。除了都涉及探討時間性之外,我想指出一點,在Voyage of Time當中有好幾次我們會看到一整群細小的魚圍繞著巨大的鯊魚隨鯊魚游動,這裡象徵,或者說指出生命、眾生失去了靈光、靈性,失去了覺性、覺悟的本能,一切變成只有不可鬆動的(殘酷、暴力與惡的)宰制和受到宰制。回過頭來看A Hiden Life,主角最痛苦沮喪的時候並不是受到暴力對待和屈辱,而是面對嚴酷無情,如銅牆鐵壁般不可動搖的(違背良知的)整個體系、體制(我們看到審判、宣判、以及死刑前夜的最後宣讀。),Pärt和Górecki的悲傷的聖樂(赤子之心的第二段及悲歌交響曲的終樂章。)會在這個時候響起。A Hiden Life並不是一個受難劇(這部片沒有想要呈現凌遲的場景,痛苦不是關於肉體之傷害的承受和抵抗。)。我們會看到男主角在獄中保持信心和樂觀,並思考。他在獄中與入伍時認識的一個瘋瘋癲癲像傻子的朋友重逢,成為同寢的獄友 他們逮住任何的空檔(要避開獄卒!)一起玩笑聊天,苦中作樂,就像受軍訓時的往日時光,甚至拾得一塊碎磚石,便在寢室牢房中踢起足球。
這部片的另外一個主題為真理(道德至善論)本身,還有善的增長(growing good)和照顧。國外閱讀到一些評論把這部片跟Scorsese的Silence放在一起看或進行比較,但我覺得兩者差很多──不是截然相反的差很多,而是兩者關心的題目根本就不一樣。Scorsese關心的是信念的辯證,而Malick關心的是更為原始和基礎的感受(也就是Emerson思考的道德至善論的東西──從最素樸的良知和感受面對所見所聽所感出發進行省思和抉擇,而這就是片名的題旨──不可覓得、非輕非重而無足輕重的良知覺性、生命之光。),信念在這裡反而是其次,它建立在感受、感知,然後會沿著思索展開(或者說要跟時間一起看才取得意義。)。我們看到主角與主審的法官在法官的辦公室談話,法官對主角感到好奇,也對主角抱持的信念略帶敬畏,他問主角是否(在內心反過來)審判他,主角回復說他無法審判任何人,說他是一個無知的人,只是發自內心認為他不可以去做一件違背良知的錯誤的事情,僅此而已。在電影中,主角更像孩童(面對粗壯的獄卒,他顯得瘦小瘦弱。)、一個擇善固執,抱持且不願去損害純真、真誠的人(你會發現他部份地影響了周遭的人,把一種善以及人們挽救回來[這裡借用一位評論者Casey Spinks的話,文章連結在文末。]。),而非堅持榮耀的殉教者、殉道者。
A Hiden Life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整體來看,它追求單純、清澈的境界。),其中仍然夾帶許多低調細微的訊息,而且Malick自有其對於影像的獨特思考和實踐。
很多評論指出說這部電影冗長且重複,我個人認為還好。我認為造成這部電影片長的其中一個原因在於語言。影片涉及了書信對談,角色有大量的獨白(大部分的評論都會著眼Malick電影中攝人心迫的攝影,但其實語言的表達是更為根本而先存的,語言向廣漠的世界及另外一個人表達和傾訴,語言表達並深入存有的無限存藏,表達了一個人在世界當中的經歷經驗、所思所想;我們看到Malick的上一部劇情片的片名:Song To Song──極簡絕妙而難以翻譯的片名,既可以理解為一首又一首[生活之]歌的流連轉換,又可理解為向另一個人謳歌或試圖與之所吟和鳴,或者試圖唱出世界的本質秘密和夢想的歌曲,我們看到片中男主角首次獨白說道,我[們]必須唱,為了人們──歌唱乃為了尋找和表達,藉此,世界的內蘊才向我們表達。),還有生活勞動以及遊戲的場面、過程。在Malick的觀點裡,重點在於一個人的「存在」佔據的長度,在於生活空間、活動的空間以及容讓呼吸、容讓想東想西的時間(呼吸很重要,呼吸代表了我們的空間和時間的敞開,表示了我們的自由。),在於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所用的時間和他的行動。這使得Malick和小津安二郎(小津的鏡頭打破180度線正面演員,正是為了讓角色的存在在銀幕上佔據絕對莊嚴的位置。),或者Rivette(遊戲的身體的敞開及身體對於存有的「觸碰」。)以及Jean-Marie Straub及Danièle Huillet這對夫婦(語言在世界的空間中的流淌、擴展去遠。)連繫在一起。在Malick的電影裡,存在著不斷回到「我在這裡」的原點,然後在時間中不斷重新出發、展開的動態(這是身體的徵候。),而不是一條單一的長長的不回頭的敘事線。而演員的表演方式,就像是一個人在遊戲和說話,不斷有身體或者說手去進行觸摸、觸碰,不斷地在觸摸世界上的各種東西和動物(觀看Malick電影的樂趣之一就是你可以數數看電影裡到底出現了多少次和多少種動物──動物乃是與人一道生存的共同在此的動物,是人類的鄰居、人類的他者。),存在著不斷地向世界和在世界當中的有情眾生及無情的事物的接近(這就是Malick的攝影機在做的事情──攝影機總是在動,在接近,在好奇。還有跳剪的運用正是要「觸摸」一種時間當中稍縱即逝的感觸的存在。)。在這裡,身體的表達和攝影機向一切的接近形成一種遊戲般的詩意、一種表達的詩意──我們看到A Hiden Life的行刑場面被表現得像是魔術師的表演的舞台,就是一種表達的轉換。「表達」從來就不依循真實,而是貫穿想像和真實。Malick指導演員的演出(在Badlands當中,他告訴Martin Sheen說,把手槍的運用看成是拿到神奇的魔杖。)不是像侯孝賢那樣。侯孝賢的方式是要形成一種外部的旁觀,就像小孩子看到大人們的人情世故的場面,似懂未懂地領悟。侯孝賢透過這種旁觀的視角,在其面前布置層層的掩蔽,其中有重重的內蘊,你無法一眼看透,就像他本人非常愛場景中的陰影一樣(Alfonso Cuarón的Roma的深焦定鏡不像侯孝賢的原因即在於此,Roma的定鏡顯得很乾淨透徹,這一方面跟他想進行展示,讓你的眼睛去找空間裡的東西有關,一方面則跟它是一個女性理解的空間的展開有關──女性有其待在一個空間或打開一個空間的感知的方式,其中有某種細心留意[尤其女主角是一個照顧空間的人。]。Alfonso想透過這種女性感知來鋪陳、展開、抵達一種圓融。)。而Malick的電影中的表演是依循著本質的語言表達和訴說的方式展開(所以我們會看到The Thin Red Line的與Saving Private Ryan大異其趣的演出方式。),Malick的演員演出看似矯情,其實不然,這是一種類似表現主義的演出方式,重點在於內在的理解和表達的真實,而不是現實的真實(這也是A Hiden Life爭議地混合使用德語和英語的一個邏輯的立基點──當有所交流時,語言自動變成英語,變成導演/詩人的母語。這裡非常奇妙,它混合了自然和違逆自然的東西,使影片產生某種疏離,暗示一種唯理的實用主義傾向並讓你起疑去搜尋存在於影片當中的乍看不合理之處所蘊藏的線索。),這非常像文學書寫(我們在回過頭來看剛才所說的語言的先行和語言向世界的傾訴。在Malick這裡,向來就是人類的語言或有語言者面對世界[以及無言之樹、默然之動物]的關係的展開。)!Bresson自稱其影像為Cinématographe,Malick這裡則完全體現了一種以文學書寫、語言表達(暨身體表達)的(述說之「存在」、「在場」[如我說故我在。]的)邏輯和情感展開的影像。這與一般電影製作的理解有很大的不同。
A Hidden Life很多小細節既古怪又神秘,你必須掌握理解這些關鍵之處才能真正理解這部作品到底在說甚麼。比如說給予主角啟發,起而行動的與教堂壁畫家的一場談話,當畫家對主角說他只是在畫一種討好和安慰信眾的基督形象,而不是基督真正的面容時(鏡頭伴隨著話語環視壁畫上的聖人們。),有些人可能會聯想到聖經當中基督本人所講的他將帶來刀劍而非和平,但Malick卻顯示大自然的陽光,並讓和煦的陽光落在主角的肩膀上,完全沒有以上理解的戰爭的宣示。與其說是基督教的教義的顯發,倒不如說是Emerson訴諸真理之追求的超驗主義的自然神學,或者說Heidegger那理的追求更加真實的生存的承擔、對真理的承擔。
這讓人想到Knight of Cups中的主角和Natalie Portman去見一名靈修的老人,老人述說他的領悟(我們注意到影像當中的畫外的語言和偶然一閃而過的影像當中老人在場的言談並沒有對嘴──這裡顯示出一種剪輯的自由,途中只需點出這個人在說話。),影像則帶我們去看一些東方的造園,這裡看似一種懶惰或者說陳腔濫調的連結但完全不是這樣。電影的其他地方一直在暗示我們主角遊逛其中的現代都會空間,是一座依人類的願景堆砌、建造的一個理想國,或者說一個理想的暫代。所以我們會看到影片中賭城模仿世界各地的建築,會看到修剪的過度整齊的樹叢或者是長得很人工的高瘦的棕櫚樹,甚至在美術館中目睹一件作品呈現一整座樂高玩具城市,無數的玩具車在這個城市的高架軌道中奔馳,川流不息,有一個女人(可能是館方人員。)站在這座城市裡面,就像巨人一樣。回過頭來看,我們見到的在一連串剪接中忽而中式忽而日式的東方造園(它們顯然是在美國建造的仿冒品。)也是一樣,而這裡要和老人表述真理的語言以及電影中不時出現的各個角色(甚至還有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角色)的獨白一起看。電影一開始就是已逝的莎劇演員John Gielgud的錄音的引用,不現身而在畫外(Knight of Cups可以說是有史以來電影運用畫外音最激進[且根本]的幾次之一[Malick的The Thin Red Line是另外一次。]。)講述一個睡夢及夢中所見的景象,而影像上,我們看到地球表面夜晚的城市發出的一點一點成簇的星火,然後是主角父親的聲音插進來(不待Gielgud講完。),開始向兒子述說兒時講過一個童話──一名王子肩負任務前往他鄉異國,卻在一場酒宴中灌下迷湯後遺忘了目的和記憶,於是國王差遣一個又一個的使者前往尋找和救援。我們在電影中不斷地看到直升機在空中盤旋搜尋,而各個角色的存在,就像是使者,從天上來到人間。他們也和主角一樣被迫在一定程度處在遺忘(和憶起)的狀態中,沉迷於世,冥冥之中還記得一些東西。每次當他們啟動獨白時這種感覺就特別強烈,因為當他們開始說話的時候,都帶有一種超過自身審視一切的狀態,在這個高度傳達他們在人世中、在這個世界當中的領悟和見解,像是真理的宣達。回過頭來說,Gielgud的佈道的語言就是要錨定一個拔塵的高度,每個角色開始說話時就進入這個高度,恢復記憶,恢復其高貴的秉性,道說真理。電影用這種方式來描摹一個形上和形下的交界,以此來界說語言的本質,而這個本質是沿著Emerson的理解道出的。Emerson的觀念跟王陽明的「致良知」很像,兩人都認為心能夠明白萬物,對於Emerson來講,一切照面的事物因此而能夠提供借鑑,成為真理的解釋。Emerson從這個地方進一步來形成他的「自學」的觀念(如同王陽明的知行合一。)還有其詩學(而這正是Malick的影像的詩學。Malick和他的老師Stanley Cavell都受到Emerson的思想極大的啟發,兩人都是站在Emerson的思想上進一步探討懷疑論和道德至善論的對質──可以說正是這兩者的對質產生了一切名之為「哲學」的探索。)。回到Malick這裡,語言的描述雖然能將真理的理解帶到我們眼前,但它始終已經落入言銓,如同主角遊逛於一座人工的無止境的城池中(它既大又小,像是可以放在掌上端詳──這裡有一種中世紀感。)──這就是那些東方花園的含意:花園連同(老人的)語言都只是一種接近和暫代,在明白當中,真理既明朗光耀又無可窮盡,作為明白的能力暨世界當中的萬事萬物,既單純普遍又深刻廣博,就像Malick後期電影到處可見的太陽的蹤跡和影像。而就像Derrida講過的,太陽/光的本質是黑色的。
我們再回到A Hidden Life的古怪細節這一點上。影片中還有另外一個例子,比如電影開場沒多久,在女主角描述完夫妻倆的幸福充實的生活後,我們看到下一個畫面女主角走出農舍,仰天搜尋發出轟隆聲響的納粹軍機。前一段搭配女主角的講述和一連串影像的曼妙的小提琴曲進入曲末,幾把小提琴交纏擾動傳達出神秘感(如密契主義。)的配樂此時疊到納粹軍機的螺旋槳從奧地利山谷上空傳來,這個重疊乍聽顯得極不協調。這裡並不像多數評論指出的只是納粹壓境的憂愁和威脅。電影的第一個段落要到主角來到一片森林面前(神聖的樹叢!)以及接下來的一段與家人一起玩類似捉迷藏的遊戲才告終,這個遊戲既暗示了寓意,也暗示了整部影片運用聲響的美學(影片常常傳來鈴聲,讓人想起Bresson的Au Hasard Balthazar,也讓人聯想到Malick多次引用其作品的聖樂家Arvo Pärt的音樂的某些特徵:鈴聲或如鈴聲的樂音在黑暗中響起、消逝,或加強或交馳,如閃電或光之引導。),在這個遊戲當中,主角蒙著眼,妻子(女主角。)和女兒們敲著瓦盆讓其搜尋──這裡彷彿指出某種像尋找聖杯一樣的考驗和探求的到來,於此之前,一切只是懵懵懂懂的潛伏。然而,配樂和引擎聲到來作為徵兆也不只有點到這點。我們把這一切連回到影片一開始引用Leni Riefenstahl的《意志的勝利》的片段,然後再想一想眼前的上奧地利山谷──這裡像是隱喻德意志精神或浪漫主義的精神的發展和失控。你可以進一步把德意志精神的陷入瘋狂理解為世界當中的人類的瘋狂、精神性的瘋狂(這裡讓人想到Herzog的Herz aus Glas和Invincible中的先知關於人類/納粹的預言[插個話:Malick和Herzog是交情很好的朋友。]。),整個像旋風一樣襲來,但又不只是單純如瘟疫的惡,而是像大自然的事件(就像Malick的Days of Heaven中小女孩Linda在影片一開始描述的地獄的烈火的吞噬和後半段有如應驗實現的蝗災的突然的席捲和爆發。),或者說存有的無限蘊藏及其顯示的事件之一,它以一種方式和面貌襲來、降臨,無可莫名。這裡有一種宇宙性和時間性(「降臨」和「到來」即意味著時間性──從時間性的角度來講,它以[徵候的]「到來」來顯示其所是[因此,這裡有是或不是、及或不及的問題。]。Malick可以說就是沿著這一理解,選擇將納粹的席捲配上提琴的音樂──撇開人的感情的理解,從存有的角度來看,它是一種微妙[的東西]。)的東西的運作、發生和存在,非常非常神秘(另外,Malick處理死刑的場面也有一份神祕性和怪異存在──死刑在這裡很像變魔術的場面,有穿燕尾服的魔術師[劊子手]和它的助手,有掩蔽的黑色簾幕,和道具[斷頭台][加上之前主角那位瘋瘋癲癲的朋友的一個奇怪的幻想:當頭被斬下後,彎下腰把頭撿起來裝回去,一切完好如初,太陽照常升起。],而等待行刑的坐板凳及呼名又像日常、庸常的前往公務機關辦事或看病掛號的排隊及叫號[這裡有一點點卡夫卡的意味。]。),這是大過於人而其中又包含了人之參與構成的東西。然而,影片點到的還不止於此,它還觸及到了納粹的現代性含意──納粹自我感受和理解到時間的終結的到來(德國零年!),這和影片的結尾的形成一個整體的大的辯證。影片的結尾同時顯示大自然的時間,以及女主角面對丈夫過世後想像、驥望的基督教末世解救的時間的終結,在一連串影像當中(這裡只是想像,就像The Tree of Life片末的與家人重聚。The Tree of Life的海邊暗示的更多是想像和未知的最後邊界,而不是消除死亡的天國的降臨,我們看到在主角的想像中,媽媽在此將早逝的弟弟放開,與之告別,消歸于無──這個海邊實乃存有的邊界。),我們看到人們明白了之前的時間當中所經歷一切,脫離其中而得到清明,恢復本性的單純和善良。A Hidden Life是一部觸及到時間體驗(一,對於美好的事物的信念、初心,在磨難和時間的延長中備受考驗。二,作出選擇、決定而產生一個結果,然而又有一種未知[這裡不是講永遠在未來的基督教的末世論及拯救,而是指時間暨發生的展開、可能性的展開──真理始終是一種可能性,朝向真理並非朝向一個定局,而是進入可能性能夠實現的時間性中{「可能性能夠實現」這點借自Cavell。},而在這一時間性的打開同時,它的所有權不是全部被真理佔據把持,恰恰相反,這裡不存在著所有權,而是一切可能性,或者說一種根本的可能性的敞開──可能因此才能夠可能。]超過這個結果,與結果的展開同步展開──時間的每一刻遂成未知。我們甚至可以從這一點來理解電影的片長還有主角說他是一個無知的探索者這件事──主角經歷一切的過程中有一種奇妙而難以言喻的輕鬆,這裡說的不是苦中作樂,而是對於時間往下走的感覺──我們看到主角受審結束押解回獄中的途中在一家咖啡館停留,在步出咖啡館的時候,他把一把倒在地上的雨傘撿起來放好,這裡不像是出自信念的執行,而是存在著一種輕鬆和不經意,我們把這裡和主角瘋瘋癲癲的朋友說的把頭接回去的幻想連在一起看,這裡表達了一種時間將永遠的接續,沒有止盡的感受,此外,我們看到Malick將主角斬首的橋段整個隱去,然後接上河流川流不息的畫面。整個來說,一切暗示了一種走向未知的未來的綿延。)、時間的存在和作用的電影──無明和啟明都涉及時間。在這裡,馬力克並沒有把整部電影全押在宗教(反過來講宗教/語言對於存有的敞開及其一切可能性的詮釋和理解。),這裡還有大自然的時間性(電影最後一個影像是山谷峭壁的影像,它像一堵牆一樣,否定任何附加其上的想法。),一切要把它擺回到大自然中去思考(Malick所有的電影都在沉思大自然、世界、人和動物、漠然與情感、人性和道德的顯示和領悟。),就像天空不能脫離大地獨存,永恆和變化亦然。
Casey Spinks的文章在此:The Knight of Faith: Franz Jägerstätter’s Hidden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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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刷的發現和新想法: 1. 火車也是一個重大意象,一方面連結到猶太滅絕和現代性(影片插入火車奔馳的黑白檔案片,以及火車作為運送猶太人的交通工具。) 一方面也連結到時間的體驗,有一點點像小津對於火車的運用 人在火車上為火車所運送和推動,就像是人在時間當中並不一定能夠全然掌握和釐清歷史以及自我的處境(人生的還有道德的。)、命運及未來 人常常是懵懵懂懂的
2. Adolf Hitler也是一個A Hidden Life 電影引用紀錄片呈現Hitler在鷹巢的生活片段,接見小女孩,與同黨同志以及愛人度假放鬆等等 還有他在檯面上以及公共場合的表現 不知怎麼的,你會感覺到就像主角所說的,看到的是一個人(乃至於所有的人)把事情推向並捲進去一個他無法收拾的局面和處境 你隱隱感覺到檔案影像中的Hitler只是在強顏硬撐(或者說只是在時間、事態的發展傾倒中隨波逐流。) 裡頭有一種屬於靈魂的難過及憂傷 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 永遠無法被原諒 這裡有一種很深很深的憐憫(Malick在拍攝The Thin Red Line之前看了大量的Sokurov的電影,這裡就像是對Sokurov的Moloch的回應,但又更深。) 而且鷹巢和主角的家鄉聖拉德貢一樣是處在奧地利的深山之中 我們看到檔案影像中的群山和踏青的活動 這裡在暗示一種人在靈魂深處渴望的某種平靜安詳的東西 就像The Thin Red Line中主角擔任救護兵時在河邊照顧一位傷兵,舀河水幫他洗滌,其畫外的獨白所說的,每個人的靈魂都渴望一種啟發和燃燒,發出光芒 從這裡再連回片頭的意志的勝利配上聖樂 這裡深入到了意志的勝利的內在東西 我們作為後來者,很容易地將之理解為法西斯的美學 但是設身處地地去想 其中不也是想要追求並冀望達至一種莊嚴的境地 只是其中有深深的錯誤,夾雜著無明(這裡的聖樂到最後有一絲哀傷[宛如折翼而從高空墜落。]從中泌出。) 這裡觸及到了啟蒙學習(我們看到電影中兒童觸碰事物的影像。)和錯誤,人的渴望及抉擇 然後又會連到第一點的(所有人都在其上的)奔馳火車的意象 並且就像正文當中所說的,納粹的觀點會與自然神學、道德至善論形成啟蒙學習上的辯證和釐清
3. 片尾字幕引用Dvořák的Czech Suite的Preludium(牧歌)作為配樂(它帶有一種幻想曲的味道。) 既像是呼應延續女主角想像的時間結束之後 萬事萬物以及人們的生活回復清淨純,富含生機 也像是回到日常、平常,一個孩子或一個人工作之餘的閒暇時光的幻想、想像的時刻、時光(它接在前一段如輓歌的配樂之後,加上黑幕上靜靜地呈現然後淡入淡出的字幕[而非滾動的方式。],因而而產生這一意味。) 人可以在這個時候編織故事 可以潛入古往今來(就像Days of Heaven當中的小女孩Linda翻閱古生物圖鑑,想像過去的動物的生活和情感,產生共情。) 可以深入一切的曼妙(這裡非常浪漫主義!) 一切的曼妙在此時尚未枯竭 這裡和影片當中顯示的世界末日(還有我們的現實世界的遙遠的末日)形成一個對應和連繫 或者像時間的去遠折返 世界末日在此也像是一個幻想、遙想和感應想至
4. Malick的電影在結構上很像Bruckner的交響曲 有多重主題動機的開頭和結尾 一層一層遞進和收尾
5. 整體而言,這仍然是一部德語片,只是變通的使用英語(可以把它視為一種自動翻譯。) 這表示電影不是一種自然主義 而是一切既是其自身,又作為目的而具有唯理的傾向
6. 裡面的任何巴洛克式建築(教堂、法院、修道院。)的雕梁畫棟都是相對於自然的人之語言的表達 這裡與正文裡面談到的The Knight of Cups的東方花園的用法如出一撤 語言帶來所觸及者又將之遮蔽 語言作為一種理解 我們也應當將這一層和片尾Dvořák的音樂連在一起思考 語言不是末日的語言 語言是在日常當中向曼妙以及豐饒的接近 以及將曼妙帶入、釋放於日常之當前 語言根植、歸屬於日常 的餘裕的時間性 而擁有時間性的餘裕
7.Malick的別的作品不一定跟Heidegger有關聯(更多的是Emerson和Cavell。) 但這一部電影扎扎實實的存在著他與他的這位德國老師的對答
8. 這就是Terrence Malick的The Flowers of St. Francis和The Sacrifice啊!
原载公众号「虹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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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或许只有泰伦斯·马力克能把一个涉及到二战、纳粹、抵抗和死亡的历史故事,拍得这么影像如画,宛若诗歌。 他改编自真人真事的新片《隐秘的生活》入围了2019年戛纳主竞赛单元,虽然没能拿下最高奖,但也绝对是去年最值得关注的影片之一。二战期间,由于奥地利和德国的特殊关系,大量男性应召入伍为德国而战。奥地利人弗兰茨·杰格斯泰德拒绝服役,他和他的家人都遭遇了同乡人的唾弃和抵制。即便在军事监狱度过了漫长的时日,弗兰茨也没有改变他的立场,最终被处以死刑。 这并不是一个人的故事,在《隐秘的生活》中我们能看到,还有大量遍及各个年龄阶段的男子和弗兰茨一起被关在军事监狱,甚至还有一个年轻男孩在处决前写遗书时问弗兰茨:「我该写什么?」
因为这种抵抗行为,弗兰茨被教会追封为烈士,并在和平主义者纪念碑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但《隐秘的生活》借由他让我们看到的,则是无数个像那位男孩一样,没能留下名字,被历史抹去的人。 泰伦斯·马力克却并未以苦难来描写这个充满了苦难的故事。影片从弗兰茨和他的妻子范妮的婚姻生活娓娓道来,展现了他们在村庄里的日常生活。
在马力克标志性的广角镜头下面,圣拉德冈德的山村景观犹如世外桃源,弗兰茨和范妮一同挥动镰刀割草,在黑色沃土中翻找土豆,于日暮时分收工返家,那种完全不被世事打扰的田园牧歌,就像范妮的信中说到的那样:「生活如此简单,似乎没有任何烦恼可以打扰到我们的山谷。」 然后弗兰茨就应征入伍了。在影片中的很大部分时间里,他其实都是缺席于自己的家庭生活中的,他第一次入伍、此后在监狱中的生活都提供了一种完全迥异于山野田园的场域。
即便是在行军路途、狭窄且空间有限的监狱,甚至弗兰茨被审问的问询室中,马力克依然使用了许多广角镜头来处理这些场景,这给这些空间带来了一种边缘的扭曲和变形感,你甚至能看到这些场景中的一些非中心人物的行动,比如在一旁无聊来回踱步的看守。 类似的处理也还发生在一些山村集会的场景上,类似山村广场的聚会地也是个公共场所,镜头中的人物、元素也显得更为密集,此时的广角镜头便纳入了更多非戏剧中心的人物,你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对弗兰茨及其家人的侧目而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马力克以自己的广角镜头美学在这种田园牧歌式的景观中构建起来的历史感。
这些踱步的看守、在镜头边缘徘徊却又提供了情绪信息的村民,和那个临死前不知道自己要写下什么遗书的少年一样,都是构成了历史却又被历史遗忘的人物。 在弗兰茨所处的那段历史、那片地域里,没有人会觉得效忠希特勒有任何问题,弗兰茨的反抗反而被指认为一种不爱国的「背叛」,如今的我们才觉得他是英雄,这是历史的错位带来的认知上的不同。也正因为如此,这些被广角镜头捕捉下来的人物碎片也就才和那些田园式的生活一起,构成了那段历史。 影片中也插入了数段关于希特勒的新闻短片来提示我们这个人物的存在,但希特勒这个形象基本是作为某种符号化的存在出现在影片中的,换句话说,作为一部实质上反战或者说反法西斯主义的影片,《隐秘的生活》并没有直接把战争或者说法西斯主义作为反抗对象。 片中甚至都没有出现战争场景,能让我们直接指认纳粹主义的那些标志性的罪行也并没有强烈的影像,那些飘扬的万字符旗帜和最后隐而不表的处决场景就已经是最为直接的表述了。
甚至连弗兰茨自己,都没有像那种抵抗英雄一样,身属某个组织、信仰某种理念、强烈抵抗纳粹主义,他只是始终忠诚于自己简单的个人理念:希特勒这样的人是反基督者,而信仰上帝的他不能宣誓效忠希特勒,这也是影片所体现出的那种政治性和宗教性的混合。 由此,《隐秘的生活》也就得以把更为历史化、更为政治化的抗争,从容地转化成了最底层也最有共通性的那种道德层面的抵抗。
它带着一种宗教式的忠诚,也和故事所发生的这个山谷达成了一种完美的统一——这里的确不会被世事打扰,即便是战争也未曾到达这里,或者说,战争也到达了这里,以一种最为有力地反抗战争的方式。 抵抗这件事也并不仅发生在弗兰茨身上。 影片花了大段的时间去描写弗兰茨离开以后其家人的生活,一个以劳作为主的农业家庭失去自己唯一的男性劳动力之后,剩下的女性们所面对的生活压力是巨大的。我们看到了范妮和三个女儿事无巨细的日常生活,耕种收割、补洗缝纫、照料女儿,劳作在形式上与此前并无区别,却因为男性的缺席而呈现出了一种体力上的沉重感。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些画面带来的自然美感,树影间的变换光影,被余晖勾勒的发丝,家人坐在窗前处理食材时投射到她们身上的光晕,甚至连农人们挥动镰刀割草时发出的植物纤维断裂声,都会和背景音乐构成音乐性的节律。 范妮的这些日常生活,与弗兰茨的监狱生活构成了平行的反对态度。弗兰茨以自己非暴力的、非行动性的、道德层面的坚持践行了自己对法西斯主义的抵抗。在我们所能看到的他的监狱生活里,暴力以有限而断裂的形式展现,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他在囚室与上帝对话、与范妮对话和与自己内心对话的场景。 「对话」在《隐秘的生活》中也扮演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它不仅参与了构建这种平行的反对态度,也统领了全片的情绪感受。整部影片都贯穿了弗兰茨和范妮的书信对话旁白,又或者是弗兰茨和范妮各自的内心独白。这些旁白并不完全和画面内容相关,这种并非直接对话的形式,反而拓展了说话的对象,使之拓展成为一种人物与世界、与历史、与政治环境乃至与宗教信仰的对谈。
在这样的处理下,平凡无奇的生活琐事被放大,得以建立起日常生活的仪式感,并打开了一条新的通道,与历史连接起来。
马力克像是架起了一台显微镜,让观众看到一番新的景观——微小而重复的日常生活也可以对决宏大的历史车轮,就算那车轮有力量碾碎我们的肉体生活,但我们可以在精神世界中抵抗它,永不屈服。
最近把《隐秘的生活》开场一段来来回回反复看了好几遍。对于马力克怎样调动观众的情绪这一点,有了一些不成系统的胡思乱想。 正如梅洛-庞蒂在《知觉的世界》中所说的:“...现代心理学已经注意到,物体的任何一个性质都远非严格地独立的,而是都拥有一种情感意谓(une signification affective),这情感意谓会将此性质与其他所有感官的情感意谓连结起来。...人的经验赋予了性质某种情感意谓,所以一旦我们把一个性质放回到人的经验之中,那么这个性质何以能够和其他那些它原本与之毫无关系的性质发生关联也就变得开始能够被理解了。”——物即情结(complex),我们对物以及空间的感知基于我们的经验,是一种总体的把握。举例来说,当我们想起柠檬,我们想起的是其表皮粗糙的触感,亮黄的色泽以及酸涩酸涩的口味;同时我们也可能想起第一次(或是印象较深的某次)吃柠檬的经历。在经验的总合之上,柠檬可能在我们身上触发某种特定的情绪。纳博科夫曾经提到,对他来说,每个字母都对应着特定的颜色——这就是我们称为“联觉”的现象。例如,我们听到“绿色”这个词时也许会产生某些印象:温暖的,或是清凉的,等等;更进一步,我们的脑海中可能浮现出森林,其中或许有鸟叫声,还有拂面的微风。这些感觉的产生完全是基于我们的经验的。 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隐秘的生活》中的一个镜头:
这个镜头出现在电影5分37秒处。在上一个镜头中,我们已经看到Franz和Fani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在回家的路上,而这就是他们的家了。在进入这个镜头时,我们似乎可以感到音乐有了一定程度的加强,因为与它产生情绪共鸣的元素得到了展现:我们可以同时听到风声,风铃声和炉火的噼啪声。马力克在此忽略了这三种声音在空间上共存的不可能性:风声来自外部,而风铃和炉火的声音却只有在房子内部或是房子附近才能同时听到;这个镜头却是一个大远景镜头,我们从远处看到这些小小的房屋。尽管如此,这个镜头似乎还是在我们身上引起一种情感的震颤。这一震颤来自于哪里呢? 我们虽然没有靠近房屋,但是隐约透露的火光已经暗示了炉火的存在。这一暗示显然并不足以勾起足够的感知,于是马力克贴心地加上了炉火的噼啪声——这一背景音清晰地提示了炉火的存在,或者说是把我们潜意识中对这一存在的认知钩到了表层,于是我们的脑海里出现了浮动的火光以及火的热度——火的形象成型了。火,人类千万年崇拜的图腾,一种对安居的原始向往。 而风——我们不仅可以听到它的声音,更从风铃的响声感到它的存在。这里的风铃声不但是家宅的象征,也是对风之实体的勾勒。于是,我们感受到了风的厚度。 当我们想象一个安居的场所的形象时,往往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的就是这样一副图景:一座小屋,处于自然的环抱中,仅是一个外部的形象而无需内部肌理的填充。元素的原始观念在这个镜头中得到复兴:气(风)、火(炉火)、土(山谷在此仅仅作了视觉上的展现——或者说,由山风已经足够呈现一个完整的山谷的形象),而水的形象也在稍后得到展示。在这个镜头中,马力克展现出一种对原始经验的追溯,他用一幅牧歌式的图景唤起了我们对安居的向往。
《生命之树》中关于飓风的段落,也是马力克这类手段很好的体现(在这里,展现的是恐惧的本能)。
Young:
首先感谢各位参加本次圆桌谈,今天咱们要围绕的是《隐秘的生活》这部影片。我最早知道这个片,大概能追溯2016年——《时间之旅》之后,当时就传闻马力克,同时在做《歌至歌》和另一部二战影片。他也的确很快就展开了拍摄工作,然后我们就看着这部叫《拉黛贡德》(电影里村庄的名称)在一年又一年的电影节预测里不断出现,直到去年的戛纳。没有拿到任何奖项,也没有在颁奖季或各类榜单引起任何响动,和这个片名倒是挺相符的哈哈,但我们当然不能就这样无视这样一部来自于大师级导演的作品。
所以,几位老师,不妨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对这部影片的看法吧。
Luxuan:
我只看过《细细的红线》和前作《歌声不绝》,算不上他的资深影迷吧。但这部新作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惊喜。其实看完这部影片后,由于马力克在本片中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描画一个“微隐的圣徒的故事”,它让我思考Franz和妻子所体现的到底是道德密度还是宗教教化这一问题。循着这个很模糊的问题把影片二刷了一遍。
《隐秘的生活》剧照
Zumaca:
我记得我在看之前其实没有抱很大期望,因为看《隔声不绝》的时候我都没看完就很快失去了兴趣。但是在戛纳看首映,三个小时基本还是一直抓着我,最后看完确实还挺感动的(虽然这是一个很滥俗的说法),这种感动可能来源于整个影片给我的一种十分恰当的感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哇牛逼”,但是整个内在大概是最近几部片子里最适合马利克的镜头语言的,另外可能也是源于看这样一个故事时候,感到他和我们的现实有一种互动,可能其中也夹杂着我个人的一些对于时局和现实生活的感受吧。
虽然还是觉得整个时长还是有些偏长,以及有稍显直白和说教的地方。
Young:
我个人其实还蛮喜欢这个电影的,马力克优秀作品的重要特质,在《隐秘的生活》里应该都能找到。拍摄大量的素材,用激进的摄影机运动捕捉足够多的即兴、自然的人物细节,通过剪辑把素材统一到最终想要的叙事框架中。通常电影达到这个篇幅,都会因为要完成庞大的讲述,而要求演员采用更直接的、更戏剧化的表演方式。马力克没有遇到这种问题,素材的充分当然很重要,让他能够在叙事时保留人物之于观众亲近感;另一方面,弱化画内对白的作用,主要的叙事任务交给旁白,也能够起到简化表演,帮助演员找到自然状态的作用。
当然同时,我觉得这个片的不足也来自于篇幅,或者说来自于内容的体量。为了完成叙事,比起《生命之树》四部曲,《隐秘》相对来说加入了很多叙事功能的段落,情绪的密度可能就因此,有所稀释。这是我个人觉得比较可惜的一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更好的题材或体裁,来统筹情绪挖掘和叙事这两项功能。
肥内:
我一直不是马力克迷,也许比较能欣赏他“早期”作品(其实也就两部;尽管印象中《细细的红线》满好的,却一直懒得重看)。后来作品基本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看的。对他的“放弃”应该始于《生命之树》,撑完前50分钟“探索频道”段落之后,决心不再追他的片;尽管后来还是把《通往仙境》看完。这部《隐秘的生活》本来在看超过半小时,觉得大概掌握了影片形式(即使充满疑问)就关了;是为了这场圆桌才又拿出来好好看过。因此看来今天我是来向各位请益:到底它的优点在哪里?
Young@肥内:
肥内老师,重新看过之后,感觉大概怎么样呢?
肥内:
看完后,觉得……上次在半小时放弃并没有什么损失唉。
我首先想先问,让我有点困惑,但我自己有一套还无法自圆其说的解释:影片为何要大量使用广角镜头?
Young:
其实不止是广角,也包括整个的大仰角手持在内。其实在《隐秘》之前,我一度以为这种摄影风格,不断在推拉中途剪切镜头的视觉呈现模式,是摄影师艾曼努尔·卢贝茨基带给马力克的,从《新世界》开始两人就一直合作,直到《歌声不绝》,可以说他也是参与了马力克塑造如今这个风格的全过程。
当然到《隐秘》发现,换了一个摄影师之后,视觉上仍然与之前还是高度一致的。
Luxuan:
一般来说这种广角镜头,和人眼所见类似的标准镜头所体现的画面感不一样,广角属于短焦吧,画面内部张力会比较强。对于马力克影片这种特别散的剧情,从观影者的角度来看,画面张力应该也是能让人看得去的一个因素吧。
肥内:
嗯,但我们理解像也很喜欢用广角的威尔斯,一方面并没有用到这么广;二来是他的片处理室内戏挺多,所以适合加大室内视觉空间;三来搭配广角,低角度的戏剧性会更强化。不过马力克不完全如此。
广角应该会造成深景深画面。
Luxuan:
嗯对,前后景都很清楚。
Zumaca:
插一句,歌至歌也是大量广角拍的是吧?
Young:
都是,从生命之树开始的四部。
Zumaca:
怪不得,生命之树过后我就看过这一部半……我觉得这一部里面的广角还是在用这种变形的感觉来凸显纳粹政权下的高压和恐惧,我觉得单从这一部来说我觉得更有对当时整个时局的浸入感,人物的内心活动也能得到放大,对于过着“隐秘的内心生活”的人,电影是让这些隐秘更可见的方式。因此在这一部里我可以买账,看《歌声不绝》我就不太行……
肥内:
我们可以单纯以“作者偏好”与“风格化”来理解广角镜头的使用吗?
Young:
我个人觉得威尔斯和马力克缺少可比性,马力克虽然并不是一个崇尚自然主义的创作者,却很强调人物自然表演的状态,这种广角+仰角最直接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贴近人物。如果回到《生命之树》可能就更好理解。生命之树的一个主视角是孩童,可以被理解为一种贴近视角的呈现方式
肥内@Young:
当然没有可比性;这两人唯一相近的地方就是系统地使用广角。但是威尔斯的意图我能理解,却无法理解马力克的。
为何贴近人物非得使用广角?
以及,如果不参考他其他作品是否无法理解《隐秘的生活》?若然,这部片的反应如此冷淡,应该也是意料中事。
Luxuan@肥内:
不仅仅是风格化吧。因为广角所具有的深景深联合最终的放映比例(应该是2.35:1)可以将空间内所包含的人物及其周边的人际关系、与周边的环境,更多的意象都能同时囊括进去,将“关系”本身放大。这点跟2.39:1的《盛夏》有一些相似。
肥内:
问题是,影片大量出现的两种构图:一是非常大的外景,用不用广角其实差异不大;另一种则是近身捕捉人物,于是人物很大,挤压了环境的比例,因此,所谓与周边环境产生关系似乎又因此被削弱。
Luxuan:
广角是短焦吧,一般短焦拍出来的特写临场感应该会更强,和标准以及长焦镜头相比
肥内:
是,短焦距、深景深。是不是刚好相反呢?但确实是如此。长焦距拍出来的则是短景深(黑泽明常用)。所以威尔斯爱用广角,拍出来尽是深焦画面。
Luxuan:
我倒是觉得一来最主要的是画面中能够囊括进去的人或意象更多,但这个广角所造成的畸变会凸显主人公的存在,而他身边(主要是身后)的人物在显现的同时置于画面的第二层,关系的连接还是有的。
应该是使用的光圈小?(我在用我仅用的摄影知识进行猜测)
Young:
马力克并不是个会在作品中强调画框的作者。我个人觉得广阔的视角完全就是强调视点在场感的工具而已,和他反反复复的推拉切镜头是一体的。
Zumaca@Young:
但有的时候广角的畸变不是更有疏离感受吗 似乎也不是贴近人物就要用广角吧?
Young:
这个可能要结合手持的综合体验来说。如果是格林纳威的那种广角,那就成了以影响空间为主要用途的工具,威尔斯可能就属于与格林纳威类似的一类。
Zumaca:
我觉得这里的广角也有很多不稳定感,尤其前半段,即使是拍风景也是主人公内心对山雨欲来的感受的一种外化吧。
肥内:
璐旋提到扭曲性,当然是我主要理解的点。然而我说无法自圆其说是指:我本想著是,因为人物在中央,因此不会变形,但人物的周围会,因此贴近影片要传达的意象,世界的扭曲;但实际上,人物并不总是在中心位置,因此,人物也会跟著扭曲。
所以我想弄清楚的是:广角作为一种表现形式,是否因为他个人的偏好,而不用去细思其用意?又,Young提到了“视点在场”,这是什么意思?一种“非人”的主观性在场吗?
Young:
嗯,我是这样认为的,在这部电影里视角应该就是“听信的人”。
肥内:
事实上,影片大量手持机拍摄,却又不真的给人很晃动、混乱之感,亦即,它并不在制造“临场感”;并且,他们生活的地方相对安稳,甚至真的安静到贴切于隐秘这样的意象。所以说在场的说法有点抽象。
Young:
这和达内等惯用手持的作者的“临场感”不一样,达内是跟随运动的在场,马力克是视点的在场。
肥内:
再说,影片在他们“被排挤”之前也是一贯的风格,是想说“听信的人”始终挤压他们吗?如果说,形式并不按叙事进行调整,成了无差别性,我们又该如何去解释这些一方面又符合另一方面又抵触的形式呢?‘
Zumaca:
但是影片从一开头就引入了纳粹的纪录影像,所以其实一开始整个背景就是和内心生活敌对的了,因此给一种一贯的风格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肥内:
但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怀疑整件事。这就有点变成作者站在当下语境对这个故事进行的道德判断。
Young:
我不认为电影的视点是即时的,也即不需要考虑何时“被排挤”发生,应该更类似于“读信人”事后的追思才是。
Zumaca:
我其实没有太懂为什么说视点应该是个“听信的人”?感觉肥内老师和young说的“听信的人”是不一样的。
肥内@Zumaca:
我前面理解成是“从大流”的人,现在才懂是聆听“信件”的人。
Young@Zumaca:
我所说“视点应该是个‘听信的人’”,是指影片的建构思路中,画面像是由“读信”而生的画面——阅读、想象的产物。
Zumaca:
啊了解。对,我其实也觉得这些画面更像是一种“心像”,因此才不是达内那种临场的真实感,然而又是非常主观性的。
肥内: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如果马力克确实有这种风格偏好,那么,按理说,要让影片呈现出一种契合性,是不是应该寻觅适合这种形式、风格的题材来表现?而我对于不管是广角呈现(非人)视角也好、将人与环境拉近也好,手持机体现在场都好,事实上,似乎都有其他更容易被观众抓取到的形式。
我能接受心像,毕竟手持机确实不为临场服务,因为手持都太漂亮,当然这也跟剪接有关。
Young@肥内:
哈哈,虽然有着类似的结论,也认为《隐秘》并不是最适合的。不过我觉得最适合的题材可能就是从《通往仙境》到《歌声不绝》的三部曲题材了
Young:
说起题材和叙事,过去的十年,很多影迷、评论者都认为马力克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自我重复的时期。以前的他是,十年,乃至二十年磨一剑的精致作者,从《生命之树》拿到金棕榈后,他似乎就沉迷于一种去叙事的创作模式。直到《隐秘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新世界》那样比较系统的叙事架构内,讲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咱们深焦的前主编Peter Cat,在戛纳前线的时候,就认为这是个比《生命之树》更契合马力克美学的故事。不知道几位老师怎么看待马大帅本次题材的选择和对叙事的回归?
Luxuan:
我特别喜欢的是马力克在这部影片开头的单刀直入,像是整个影片叙事内容的一个浓缩,在这之后是悠长绵延近3小时的娓娓道来。(Young:黑白的党国宣传片是吗?)嗯。
影片的开头具有相当工整而又巧妙的俄罗斯套娃式的平行式嵌套结构。开头Franz的画外音:“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在高高的树上筑巢,像鸟一样,展翅飞翔,飞到山里。”与纪录片中战斗机鸟瞰视角的影像之间产生了一种和平与战争的直观矛盾和冲突。随后画外音的影像重现版出现在对于Franz一家的田园生活的刻画,而妻子听到的战斗机的轰隆声和先前的《意志的胜利》中的战斗机得以重合,将纪录片中的影像直接引向了《隐秘的生活》一片中所处的时空。
这种影像空间的跨越有点像索科洛夫的《旅程挽歌》中所呈现的对与艺术油画的空间的探索:将其与影片本身的空间进行并置。当然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前者用剪切,后者用摄影机的运动营造这种幻象。
而关于本次题材的选择,我还是想回到我在圆桌一开始所提到的道德与宗教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的一个题材,导演处理得不错。
Young:
我个人其实更偏好与之前,被广泛差评的爱情三部曲所选取的题材。原因其实很简单,《隐秘》所面临的一些问题,诸如要完成叙事就必须对诸多细节进行描述、解释,这些在感情题材中都可以避免,人物(主角)相处的状态能够直接反映情感的联系和变化,但反映不了战事的更迭、社会意识形态的变迁。
所以感情题材影片的发展是不需要借助于场景外部的动力的,这也是题材的最大优势。
肥内:
其实,除了我无法理解的广角镜头之外,对于整个影片的叙事策略,我是没有意见的。事实上,这部片尽管有更清晰的情节轴,但是它依旧是弱化的情节剧,除了信之外,主要是生活场景与居住世界不断穿插,将一个紧密的轴给撕开,制造各种“区间”,而这些区间都无法以实际的时间去计算。
肥内@Luxuan:
说到这,我是比较不清楚在纳粹的逻辑下,宗教是在什么位置?(Luxuan:回肥内老师,我所说“道德与宗教之间的关系”,指的是男主的精神力量是来自于自身的道德的密度还是来自宗教对他的教化)
嗯……这个似乎有点被架空。似乎更多是转往一种更高远,高于生命、宗教的东西。或者可以说是一种“不可见的绝对场外”?
从这点来说,会让我想到德莱叶最后一部片,《葛楚》。在德勒兹论述的启发下,我理解了德莱叶在片中不断让人物减少四目相交的时机,或者,葛楚总是看向远方,就像是看向一种未知的绝对场外。
Luxuan@肥内:
这么说肯定有道理,传统意义上的宗教在本片的分量蛮轻的。全片基本上以现实本位为表达基础,用实景实物来表达超验,连类似伯格曼《处女泉》片末朴实无华的神迹都没有。
“远方”在这部片子可能更多的是投射到自然本身吧
肥内:
于是,大概可以说,没有被广角给扭曲的世界,在本片中不存在,除了存在于资料画面(一部分是来自《意志的胜利》,片名或许也是被引用的原因之一;一部分来自《柏林,大都市交响曲》)。正因为“正常”画面存在于资料片(两部都是宣传片性质),要不,就是在“片外”,如此方能凸显出人物在整个境遇之中的纠结。
Zumaca:
我就是觉得题材适合的那个,然而我也是个没怎么看过生命之树后面几部。这种适合不是通过对比来的,就是一种观影时候比较直观的感受…我理解Young所说的感情题材的适合的原因了,战事更迭确实会需要不少细节来传达,但是我感到很有趣的一点是,我们在戛纳观看时候,两个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对话,通信是英语,但周围的人还有面对政权的时候,有时有英语,但还有非常多时候是德语,而放映时德语没有字幕,我发现在没有完全掌握这些德语信息的情况下,对观影基本不造成影响,就是人物的内部(英语)变得更为可见,向观众开放,而外部变成了一种氛围,一种情绪,而不是实际的信息。
Young:
嗯,说起这个片一定绕不过“语言”。我相信看过这个片的观众一定都对此印象深刻,旁白、主角的对话,都是英语,但是主角和环境中其他一些人物的交流却回到了环境中,变成了德语。这样去处理语言,导演意图要达到怎样的效果?
肥内:
对于语言错位,因为存在于大多数商业片(尤其美国人拍的;比如《艺妓回忆录》),所以已经无视了。硬要说,觉得:马力克估计不想让德国观众看这部片吧~(Young:语言错位通常是绝对的,很少会在环境中保留原语言)
这就好像,十几年前我每个月固定还会给朋友安排放片,有一次,朋友带了一位十几岁的德国留学生来,那天我刚好要放刘别谦的《你逃我也逃》,于是我下意识地就觉得是不是应该换片?岂料,那位德国青少年看得最开怀,还问我能不能拷贝一份让他带回去跟父母看……
Young:
我对此有一个小小的猜想,语言的错位是不是与片中交流的“隐秘”有一定的对应关系。
Luxuan:
我是觉得英语属于人物“隐秘生活”的一部分,德语运用的场合基本上都是主角所处的社会环境,德语运用部分和《意志的胜利》等纪录片儿的使用都是处于影片叙事的“外圈”。
Zumaca@Young:
这是我看完的感受,但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的意图……
然而这样不得不觉得美国人也太拿英语当回事了吧(笑
肥内:
但,如果男主角思考“道德”与“正义”,以及作为与妻子交流情感,是用英语,这不就也有点从语言上制造等级差异了?
肥内@Zumaca:
是的,觉得太把英文当一回事:彷佛只有英美人的道德观与正义感是至高的?(Zumaca:是的 本来就充满了布道意味,俨然拿英语当作神的语言了)因此我才说,要嘛直接无视,要嘛只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Young:
我觉得这不至于关于语言的等级,可能更因为创作者本身是熟知英语的,跨语境的创作会使他更难以达到真诚表达情感的效果。
Luxuan:
这和导演本身是美国人是否有关系?
Zumaca:
当然当然和导演本身是美国人有关系 甚至我觉得这里面是一种和片中隐隐的宗教观也是有关系的吧,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种朴素的类似美国新教的价值观,是对人内心深处自己的“道”的信,而不是来自教堂的宗教。(似乎很难说清楚)
(肥内:德国没有新教吗……(我历史没学好)Young:很少,天主教为主)
我只是从导演作为一个美国人的身份更多去考虑。
Luxuan:
关于宗教,马力克跟《幸福的拉扎罗》导演的宗教观挺像。他们主人公的“教”跟教堂等仪式类的元素关系不大,都是从特别形而下的元素去体现,比如自然中的漫步、日复一日的劳作。
(肥内:嗯?我还觉得前面提到伯格曼似乎恰当些的……反而《拉扎罗》好像跟德莱叶(尤其是《词语》)接近……(可能也没那么接近……))
跟伯格曼也是挺像吧,但是风格更加自然质朴一些。伯格曼整体都特别形而上。
Young:
《拉扎罗》、《词语》多少都涉及神迹吧,马力克和宗教三部曲的伯格曼更贴近于在现实语境探索宗教的意义。《处女泉》中的确有神迹,但《冬日之光》、《犹在镜中》和《沉默》三部曲还是忠实于在现实道德困境中探求信仰意义的。
肥内:
伯格曼把背景放在现代的故事一般都没有神迹。也确实在《冬日之光》之后就少直接讨论宗教;即使《狼的时刻》也是。
Young:
那,我们准备进入最后一个话题?
肥内:
嗯?已经最后了吗?那我们来谈“时间”吧?
与zumaca不同,我觉得这部片不够长,觉得四到五小时是更合理的长度。(虽说我最早只想看半小时……)
(Young:我是压缩篇幅的支持者,但这个题材实现压缩难度太大)
因为我感觉恰是时间造就这部片:一方面需要长,以延伸主人公的受难,同时装载他开悟的所需要的时间,且越是重复越要慢慢磨出他的启发;但与此同时,作为一个众所皆知的战争,观众也在争取时间,因为观众会想“再撑一下,再两年就结束了”,因而戏剧张力也在时间中完成。
Zumaca:
嗯我有看到类似的说法 是因为叙事的部分比之前多了所以影响影像的流动这种吗?
Luxuan:
我倒是在前一个小时觉得有点难熬,后连个小时因为叙事张力的缘故,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过当我二刷的时候,倒是觉得第一个小时里面很多同质感过强的部分很耐看,看他们劳作都有‘一种冥想的愉悦感
(Zumaca:我还比较喜欢前半部分,我一度以为要一直延续这个节奏了)
肥内:
为了让观众愿意投资这个时间,绝美的影像是需要的。这多少回到“自然主义”的传统。只是,自然并非被消费,而是参与了演出。
(Young:哈哈,如果参与演出,那的确是打引号的自然主义)
Luxuan:
时间在这部影片中是和主题直接相关的一个重要元素,和情节设置的一道道重复的质询(类似这样做值得吗),一道考验男主角与妻子,我觉得也考验着作为观众的我。
肥内:
因此这会回扣到我前面提到的“撤销正反打”,以使得即使在对话中的一问一答,都可能不是连续的时间,如此,抽象的时间将变得更加主观。让人可能一方面觉得时间在走(毕竟有几次对具体时间的提醒),二方面时间又像是固定、凝结,因为人物(尤其孩子)在形象上凝住时间(法兰兹的胡子也帮了忙),更重要是人物状态始终胶著。
Young:
我觉得这其实可以通过回到之前所说的,“读信”的概念来解释。如果画面是阅读和想象的产物,自然也就是固定、凝结的,变化的只有被讲述出来的时间;对话也自然不是连续的一问一答(这和剪辑思路同样是匹配的)。
肥内:
因此,是某个读信的人试图还原被这个人给“窥视”的隐秘生活吧。
Zumaca:
读信人还原“窥视”的生活 这个角度还挺有意思的,我之前也只意识到这种时间的主观性,没往深想。
Young:
我是这样认为的。
肥内:
所以在钥匙孔里的窥视总是广角、变形,而影像则是各种想像与推敲,而只能在部分具体时间轴中了解时间刻度外,其余部分,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你跟周围人在大是大非上的看法不一样,你肯坚持己见么?
如果你不认可国家的一些做法或zf的统治,你能独善其身么?
如果你被逼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甚至伤害他人,你会坚守良知么?
如果你要在“说言不由衷的话”和“死亡”之间选择,你将何去何从?
当然,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布鲁诺牺牲,伽利略屈从,去年《血战钢锯岭》的主角Desmond Doss少有的实现了两全,而本片的人物原型Franz Jagerstatter则因拒不宣读希特勒誓词而慷慨赴死。
这片儿太马利克了:史诗级制作,纪录片式风景,诗人般画外音,哲理性主题……当然, 这也意味着评论依然两级,爱者津津乐道,厌者耿耿于怀。我倒觉得这么多年下来,自己慢慢能享受这种空灵冥想放飞自我的观感。76岁的老马将来能不能跟另一个几乎同岁的老马一样拿个小金人青史留名?
C / 马力克的镜头似乎总是流动、柔软、不断向水平两侧画外渗透的。因此哪怕在描绘人物最痛楚最受压迫的时刻,他也以影像的神性给予其延展的喘息。但这种空间的营造始终难逃同质化抒情的风险。本片里最摄人心魄的反而是那些构造了垂直视点的时刻:让监牢真正逼仄逃无可逃,让天空不再宽广而只剩下信仰的叩问。在试图让一切无缝连接的世界中,偶尔的断裂反而更被需要——好比Franz就是那个时代的断裂位点一样。
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想,我个人是认为,半年前和半年后看这片子,心理体验大不同。这半年发生了什么?周围都是压倒的恶意,迫使你不得不陷入痛苦压抑的隐藏生活。会有那么痛苦吗?是错是对有那么重要?许多人要问。是的,很痛苦。好多个夜晚,到凌晨都睡不着。这部电影最欢乐的地方,就是马力克一上来就把田园牧歌、农民哲人、广角变形的影像精华晃了一通,然后进入痛苦的煎熬折磨。21世纪的观众,如何看待这个“德意志人民内部矛盾”,想着再一年,只要再一年,空袭警报都响起了,他还是可以脱逃的。但历史没有如果,就像你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拒绝向威权独夫效忠。他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死刑倒计时也会发抖的普通人。
#72nd Cannes# 天主教人道精神奖。马利克又拍了一部跟以前差不多的片……广角+magic hour+诗化旁白+哲学思辨,不过这次是二战题材,故事发生地又搬到了奥地利山谷,而且少见地有着比较强的情节(相对于马利克之前的作品而言),还是有些不同的。技巧上主要是声画分立的手法,夫妻两人的通信和各自的内心独白成为了旁白的主要内容,并且跟画面关系并没有直接的关系,用来展现人物心理和情绪。当然影片真的没有必要拍这么长了……堆砌的美丽影像实在是有点多。此外还用到了档案影像。片中所有德语对白没有字幕!
倘若用一个词来概括马力克的电影,那么没有比“悲天悯人”更适合的了。他的电影看似都有一股子神性般的宽容,然而实际上对于一个个仰望宇宙的影迷来说却一点也不友好。尤其是在《新世界》之后,它们都以“会当凌绝顶”的姿态劝退了大批观众。作者在他《隐秘的生活》里或许解释了缘由:一个人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才会写诗?在她对“改变世界”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时候;在他对“坚持自我”一点力量也没有的时候;在他们对“平庸之恶”的反抗一点胜算也没有的时候。世界如此温柔而浩瀚,人类却如此愚蠢而卑微。战争给人留下的无非就是这句重复了千万遍的话。超广角将那些壮美的自然风景、庄严的文明古迹尽收眼底,也将辛勤劳作的农民,细腻的人类情感以及质朴的乡间生活无限贴近观众的瞳孔。我无法估计这首诗究竟给了我们多少智慧、力量和胜算,但我知道一定有。
澳门iffam 大广角仰拍特写,或是无言的祂在凝视着情绪和状态。马利克始终将这种凝视对焦在人类与生命的终极命题:人性向诗性与神性的不断诘问与永恒求索。即便是历史中微渺的存在,被世人与凡尘背弃,但只要沉默地坚持着那份自我意志所甘愿选择的苦难,便是圣人。黑暗的甬道中总有无差别的光,我选择背向它,直面无望。
令人震撼的大银幕体验。绵延悠长的镜头语言与配乐,搭配大量诗化的独白台词,马利克用自己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基督化角色的“独自”反抗。不想在影史里找任何一个坐标来定位这部电影,因为我希望它是独一无二。
QY-317,泰伦斯·马力克又爆发了一次,依旧是《生命之树》风格的延续,只是这一次的剧情更强一些,有了清晰的故事线,但这对于马力克的这种风格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的这种影像风格还是更适合天马行空仙到飞起的拍法。当然,有故事线也有优点,就是可以让主题表达更清晰,让叙事的节奏显得更紧凑,不至于像前两部那样漂起来。大导演就是厉害,情绪和节奏总是那么准确,比如那些广角镜头,用来表现主角随处的那个畸形到世界,画面畸变都是来的恰到好处。这么美的电影,还是没忍住提前看了,等出了蓝光之后再重刷吧,反正马力克的电影值得反复看好几遍。
当马力克成仙后又回到人间,真想要更严肃的讲一个故事后,觉得这种拍得过实再搭配那诗意的风格反倒不喜欢了,不爱不拍大逆光的特仑苏。冗长的有些不耐烦,知道他要说什么后很快就审美疲劳,而且那山间小屋的质感也太像度假村了。#金马56#片前福斯25周年纪念的获奖提名混剪短片到是非常好看。
前半段的乡村生活展示了丰富的劳作内容,我基本上当成奥地利李子柒在看。美术很棒,故事嘛就像站在虫洞外看虫洞里的人——好……慢……
马利克仍然是影像之王啊,耳语一般的旁白加风光大片。只是,如此美景搭配压抑的剧情,其实也是怪怪的。
两天时间里,分两次欣赏完了这部近三个小时的电影,非常喜欢。导演马利克43年出生,和我是同代人。大学学的哲学,做导演后还在学校教授哲学,是位学者导演。他拍摄的影片不多,但是最令我感动的是他一直坚持写作拍摄我们一代人所经历的最重要的题材,从《细细的红线》到这部《隐秘的生活》都是对二战的历史反思。 马利克用他独特的唯美画面及“碎片化剪辑”,再现了一位因反纳粹而被处死的农夫的悲剧,压抑中充满了诗意与哲思,给那些牺牲在“黑暗时代的圣徒”,留下了人类的现代记忆。而像他一样的Zhao Lin、Zhixin Zhang,Luoke Yu等烈士,我们也不应该让他们永远被淹没消失。 顺便说一下,在海信85寸8K电视屏幕上看这部影片,光影视听层次之丰富、广角仰摄画面之开阔,使我十分享受。
抛弃叙事之后,马力克的电影里剩下的是自然与人文的和鸣。人类感情不能共通,但每一种截取人类情感的方式都值得肯定,马力克的影像是普世的,是悠扬而流转的散文诗。
当马利克避开了宇宙洪荒天地玄黄那些过于宏观的视角,回到了真正人本的角度,所有的外在都在流动的镜头里融合却又被抽象化,这些外在是不断生长的作物与更替的自然季节,是天地不仁,不以人内心及社会的动荡为转移,也是邪恶的阴影,是恐惧吞噬的人心,是被扭曲的内心驱使吐露出的恶语(有趣的是这些语言在这里以无字幕的德语出现,更加抽象与外在),真正的主角是内心的声音,以缓慢诗性的英语颂出的,不可被以上的“外在”所听见感知,所谓“隐秘”,而恰恰是这些“隐秘”的内在生命在这部电影里以更加可见的方式传递给观众。马利克为自己的镜头语言找到了这些年来最合适的内在,真正的美国新教基本传统价值观,在这样的时刻以福音形式再次传道,但吊诡之处在于,其有效性又可能止步于已经听到过这些声音并隐约有所认同的人,很难产生完全的顿悟与启示
5分。马力克几乎完全抛弃了叙事,把二战时一个奥地利农民拒绝宣誓效忠希特勒,最后被判死刑这件事通过大量诗意的旁白、唯美的画面,MV一般的镜头来表达,让我感受不到导演想要表达的情绪。拒绝这件事是充满勇气的,甚至是伟大的,但不会像电影中一样是充满哲学味道的——一个奥地利山里的农民哲学家么?这件事可能与信仰有关,也可能与农民偏执的性格有关,但不会与哲学和诗歌有关。镜头推上去又退回来,大量广角仰拍或俯拍特写,把角色的脸拍到变形、拍到狰狞。可是使用镜头的方式与镜头中的画面并不匹配,画面与内核也是不相称的,甚至是矛盾的。这到底是恐怖的二战,还是美丽的田园牧歌?这是一部有病不呻吟反而歌唱的冗长散文诗,不比《歌声不绝》高明多少。
《天堂之日》+《细细的红线》,三小时讲了一个一句话就能讲完的故事,特别诗性、散文的叙事,娓娓道来,反复吟唱,配合一贯的广角+特写摄影,将奥地利的美景,人物的爱情展现到极致,这只有最厉害的导演才能做到,三小时也因此不觉得长,私心加满到五星。
你永远的留下了,亲爱的弗朗茨,你是那昼夜的温差,你是那四季的变换,你是那山谷里最温柔的回响。
3.5。英語德語穿插,還好不太突兀。從神聖簡約主義配樂到場景中無所不在的天主教意象都透著濃濃的宗教味,隨導演一貫偏愛的風景與歡鬧畫面,帶出鄉村平靜表象下洶湧的時代波濤,美則美矣,但三小時還是太長了,以至於觀眾雖然震撼於納粹治下的荒誕,最後卻都在期待主角慷慨赴義好結束這一切。還是要稱讚一下看八月君,看他演戲看了這麼多年,這回他總算完全褪去過往的銳氣!在法官面前的哭戲真好,完全展現一個平凡人雖然無助也要吾道一以貫之的堅持,戲也沒被老戲精吃掉。這種柔軟,難道就是四十代的演技體悟?
对马力克真是累觉不爱了。镜头并没有前几部晃得厉害,但那玄乎乎的画外音从未断过。这次的大主题是信仰、正义和爱,但深刻的奥义不能只由人物诉说,它们没能被影像做实。和《细细的红线》相差甚远,《隐秘的生活》无关战场前线,希特勒就是个符号化的存在,代表着关于邪恶的一切,衬托出主角英雄般的不屈。充满了重复的抒情,作为一部近三小时的电影,实在是太单薄了。
关于良心的抗争与信仰的坚守,马力克用最私人的情感来对抗最宏大的历史背景。登峰造极的声音设计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失去Chivo导致的一些摄影上的瑕疵(以马力克的过往标准)。James Newton Howard的配乐完全不输片中出现的古典音乐。观影过程中不断想到刘氏夫妇,但愿他们的“隐秘生活”有一天也能得到显现
先哭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