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与卑微

伍迪·艾伦这部1999年的电影《甜蜜与卑微》是他在90年代的最后一部电影。这部用伪记录片形式拍摄的关于爵士乐传奇吉他手的电影剧本在30年前就写完了，叫《爵士宝贝》。当时伍迪不想让联美公司的赞助人为难，怕这部电影卖不好所以换成了喜剧片《香蕉》。至于这部电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伍迪解释道：“刚开始我想的题目是：“《甜蜜与炙热》，是一个爵士乐的短语，而且我觉得这个很符合演员的特征。但是后来我觉得《甜蜜与卑微》更好。因为她是甜蜜的，而他是卑微的。”我认为这部电影在摄影美感上达到了伍迪·艾伦当时的巅峰。截止1999年为止，单以服务叙事的镜头而言，这部电影的摄影美感流畅度已经登峰造极。

从1977年《安妮·霍尔》开始，伍迪便只选择摄影大师来为他的电影掌镜了。1977年到1998年这21年间，伍迪只与三位伟大的摄影师合作过：戈登·威利斯（美国光影大师，代表作品《教父123》）、卡洛·迪·帕尔马（安东尼奥尼御用摄影师）、斯文·尼科维斯特（英格玛·伯格曼御用摄影师）。从伍迪开始执导电影以来，如果你对他足够熟悉，便知道他拥有一种不断进取、吸收知识、自我鞭策的惊人毅力。虽然他的天分似乎永远不及他的偶像伯格曼和费里尼，但他的努力从未懈怠过。他从前辈大师的电影里学习故事的表达和叙述方式，在他的电影中，戏仿、致敬电影大师的桥段数不胜数。对于镜头的剪辑、运用手法，他找来那些世界闻名的摄影大师合作，从他们身上汲取知识。持续数十年以上的努力，伍迪无限地缩小了他与世界顶级电影大师的智慧距离。

如果找一个最恰当的例子来形容。伍迪是天才，但不是绝世奇才，可他的聪颖、谦虚、勤奋，让他寻遍古往今来的名师和高手，不断精进，最终无限接近绝世高手的境界。

海蒂住在游乐园的洗衣房里。

（海蒂住在游乐园的洗衣房里，旁边就是过山车。在《安妮·霍尔》中，伍迪童年也住在游乐园过山车下面。）

《甜蜜与卑微》的摄影师是赵非，这位中国摄影师当时刚拍了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一时世界闻名。值得一提的是赵非与国内大导演张艺谋、冯小刚、陈凯歌、田壮壮、姜文都合作过。并凭借《让子弹飞》获得金马奖最佳摄影。赵非在《甜蜜与卑微》中的摄影色彩饱满精致，所有场景、道具、人员走位都是精心安排的。摄影镜头调动精准，无论长镜头还是拉镜推镜，都恰到好处，点到为止。之前伍迪电影中的镜头虽然漂亮、技术丰富，但《甜蜜与卑微》中镜头控制已经严谨到了强迫症的地步，每一帧画面都是严格卡控时间和角度的，我个人认为《甜蜜与卑微》的叙事摄影达到了伍迪电影的巅峰境界。、

关于电影本身的爱情故事，无非是一个漫不经心的负心汉辜负了一个漂亮单纯女孩后后悔的经典模板。女主角萨曼塔·莫顿(Samantha Morton)扮演的哑巴女孩实在是太可爱、太漂亮、太令人心碎了。她也是伍迪电影中目前为止第一个圆脸的女主角，原来这类型的爱情电影女主角要找小圆脸啊！真的是神选角！

值得一提的是在1995年《大话西游》里，至尊宝结婚前一晚叫了紫霞的名字784次。在1996年《甜蜜与卑微》里，雷梦里叫了哑女海蒂的名字，然后决定与风骚女作家布兰奇结婚。大概真爱一个女孩，就会在梦中叫她的名字吧。至尊宝是念念不忘，心有不甘；雷是念念不忘，强迫自己去忘记。

伍迪艾伦的片子，常常是一个人叨叨叨叨，另一个人叨叨叨叨。 不同的是，这部片子出现了个“小哑巴”，而小哑巴由萨曼莎莫顿饰演，演的真好。西恩潘演的也好，把自负自诩艺术家的矛盾刻画描绘的很有趣味感。 好导演能把演员调度的活灵活现像极了他们想要彰显的角色。而再好一些的导演，能把演员演技和镜头，插乐，画在同一条线上，对于影片，它们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 伍迪艾伦这部片子采用伪纪录片的叙事手法，这在近些年他的片子中很多见。——由一个旁白，无论是不是剧中人，说一段话，然后带着故事继续往下走。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伍迪艾伦喜欢的“话痨”风格不会让观众太过乏味无趣。 其实不管是艺术家还是学术教授或者哪个领域，出彩的人必定有出格的作风。片中的“Emmet Ray”傲慢自负，喜欢射杀小老鼠。可他又洒脱不安的可爱。 影片我最喜欢的桥段乌玛瑟曼饰演的角色问男主，你喜欢看火车是因为始向远方的期待，喜欢嗡鸣声，喜欢蒸汽对么，男主回答:不是啊！我只是喜欢看而已。 有些喜欢，别人一定认为是逻辑上存在一定的联系，殊不知，喜欢就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像我喜欢电影，我哪儿知道我为什么喜欢。

他很自大，喜欢女人。第一个长期的亲密恋人，是在海边随手与朋友打赌勾搭的，并不能说话，却一心一意地爱着他。最终他还是跑掉了，无法承受这样的爱。一直肆意得活着，总是重复那句话，我是个艺术家。会突发奇想，让自己坐在月亮上，缓缓下落，给观众惊喜。又因害怕，狼狈从月亮座椅上跌出。好笑又尴尬，确实是艺术家该有的生活经历。对生活的桎梏不屑一顾，喝酒，爱女人，花尽心思买下自己的爱车。

他结婚了，但妻子又出轨了，安慰自己那是她作家敏感的神经在寻求写作的灵感。终有一日，她因他的偷窃而喜欢上他的刺激会随着时间褪去，迷恋上另一个拥有更加刺激经历的混混。闪婚像是一纸保证书把彼此绑在一起，但终究还是两心相远，这场婚姻沦为了荷尔蒙冲动下的产物。似乎在很努力地活出自己，但又好像迷失在音乐里，除了音乐，自己一无所有。很难想象，用吉他书写自己生命里一切情感的他，最后把吉他摔了个粉碎，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终结这场看似美梦的泡泡。

我问自己，他拥有精彩的人生吗？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的，他的才华被肯定，被看到，被欣赏，可以用喜欢的事物养活自己。但又似乎，最后那份再次带着女人看火车，却不再有人愿意热情回应的失落，才是他生命的底色。忧伤，缺爱，自大，又失落的人生。

深夜睡不着，又想了想关于我最近看的电影的看法。对甜蜜与卑微的评价180度改观。男主不是自以为是。而是他产生了依赖的感觉，依赖会上瘾且永远无法戒断。他在童年时期的不被照顾关心，独立自由成长让他成为了现在的大艺术家。也正是因为他小小就体会到了不需要人的感觉有多么爽，他明白最大化的放大自我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于是他视生命中的所有人都为过客，他不稀罕感情，不屑于驻足于任何曾经给予他爱的人。他只是在这些人身上体验自我，探求他未知的事物。直到海蒂的出现，他依然以为这只是他人生行色匆匆过客其中之一。她不会说话，所有表达都只在她的表情和动作上。他对她的观察也只能靠意会，所以当精神合拍的那一刹那，他忘了脱离，于是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依赖。可时间告诉他，时候到了，是时候离开她了。他走了，碰到了新欢，可是他发现她还会出现在他的下意识里，这是一件可怕又不可饶恕的事。他选择他从未选择过的形式上的安稳来消除她的痕迹，可是他做不到。新欢终究只是过客，她从未与他有过真正的接触。他失魂落魄的回去找海蒂，他输了，他宁可输也不愿再被疯狂的瘾所折磨。他知道他的艺术再也不可能纯粹了，他也永远只能当那个世界第二的吉他手了。可是呢？人间的情爱之事，怎么会讲究郎有意妾有情呢？海蒂不是艺术家，她向往的爱情好简单易满足。他走了，那段感情就真的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