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你的爱,真的与他无关?
在我看完《魂断威尼斯》原著后,也正是在威尼斯的七月盛夏。
正如书中所形容,晴朗的阳光下,无风、炙热、即使乘坐公交船在大运河以及海上游荡,也感受不到一丝风的踪迹。如果从哪个僻静街巷角落中飘散出消毒水的气味来,我丝毫不会奇怪。
真是后知后觉,在得知“世界第一美少年”大名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闷死人的《威尼斯之死》和《魂断威尼斯》居然是一个故事。
其实故事本身很简单,一个炽烈而无望的单恋故事。可以和茨威格的《一个女人的来信》并列为姊妹篇。与那个面对自己的感情真诚到了直白的奥地利女人不同,阿申巴赫、这个德国文学界的泰斗、终生执着于自己理性思维世界的半老头,对与自己姗姗来迟的“初恋”、可以说是挺忸怩、迟疑、矫情、甚至造作的。
从他前来威尼斯的理由、便是如此。
原著里开篇提到的徒步旅行者,都不禁让人为他叫声屈——不过一介“驴友”、穿着携带自然要简单方便之上,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些也正常。怎么着就招惹了一旁路过的大文学家了?对他的形容繁复而琐碎,但通篇没啥好的词。各种晦涩的词句后,终于透露出这么一个意思:“就这么一个%$%^&的人,让大文学家我引起旅行的兴趣,想到去哪里好,第一反应就是威尼斯,那么就去威尼斯吧!”……也只有大文豪可以提出这么欠揍又揍他不得的理由。好吧、搞文艺创作的人,头脑突然发热起来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幸而还不是当代搞行为艺术的,不然更会吐血——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冥冥之中威尼斯在向大文学家发出了诱人而致命的召唤。
电影里,这个开头就不禁缓慢而悲伤。一脸悲怆到了漠然的作曲家,在一个昏暗而又浑浊的清晨、从外海前往形状狭长的丽都岛。有气无力的跟狡黠的船夫、程序化的酒店工作人员周旋,孤独的踟蹰在热闹繁华的酒店中——作为世界知名音乐家、他的到来在当地算是个小小新闻。而原由却悲伤的让人无法不去怜悯:人生最残忍的痛苦莫过于幼年丧母、中年丧妻、万年丧子。阿申巴赫在中年步入老年的时期一下子便撞到了俩,怎不让人肝肠寸断?幸而他还是个坚强的人,在痛苦到濒临自杀的边缘爬回来(电影里没有这情节,但演员精湛的演绎让人能够想象他必然经历过这个阶段),孤独的来到威尼斯这片腐朽而奢华尚存的销金地,借助这外力治疗内心的创伤。
——这是小说和电影的开始,比较而言我是对原著主角没啥好感的。用两者对比,只是想说明作为小说和电影,文字和画面产生的效果是多么截然不同。创作者的不同也是重要因素。小说那晦涩、枯燥冷漠的文字虽然让我看的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后面会有美少年出场的份上我特么早把电子书砸N次了。)但、一方面营造出这种氛围、塑造出阿申巴赫的性格特征。同时、也可以从可窥见托马斯曼自身的影子。那通透知晓着自己的才华、对帮助自己走向成功的理性思维世界的肯定与维护,对于所获得的赞誉和荣耀视为理所朗然。但只言片语间不自觉的流露出骄傲与自得、如同他多年的写作经验也随之流出一样的自然——自恋矫情、顽固僵化。上了年纪的成功人士都多少有这调调,更不用说是文人。
万幸维斯康蒂在电影里没有采用原著版本,不然效果也只能沉陷在不知所云的意识流中。在小说里仅有一句话描述、不留神完全找不着的阿申巴赫的婚姻家庭状况改为新近妻女亡故,同时加深了他对妻女的感情。使得电影里的阿申巴赫颇多了些人情味。对油滑船夫的神经质而孩子气的争执、在DE BAINS 酒店与他人交往时的生疏拘谨、只有在摆放出妻女照片时,那难掩的悲伤、挚爱和眷念才会显露出。离开房间时,照片上的深刻一吻让人无法不动容。
也是从这里开始,小说和电影的轨迹开始高度吻合。
晚餐时,阿申巴赫独坐一隅,带着居高临下角度、缓慢而细微的观察着餐厅里的各国游客。谈笑、进餐、敬酒……华丽而庸俗的一群人,让人乏味到困倦。
直到这样的目光、这样的镜头缓慢移动到一个波兰家庭。同样僵化呆板的家庭教师和女孩间,一袭白衫、坐姿随意不拘的塔奇奥是那样的光芒耀眼。
就连一向自命不凡的作家/作曲家都不由得受到触动。
看完文字、再看电影,在我而言都不由得受到一股强烈的震撼力。我难以想象维斯康蒂是以怎样执着的完美主义精神,找到了伯恩安德森来扮演。(后来看“寻找塔奇奥”的纪录片,维斯康蒂和他的班子的确为了塔奇奥走遍北欧各地,怕是那几个月见到的少年比我一辈子见到的都多)小说中刻画塔奇奥的每一个字,都能在银幕上的少年身上完全对应、毫无违和。伯恩安德森所塑造的塔奇奥形象可以完全代入小说,而小说中的塔奇奥似乎也只有伯恩安德森可以诠释。更不用说、伯恩安德森所赋予的光芒,让这部节奏缓慢沉闷的电影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时不时被大众提起。
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有泪奔的冲动。看看这几年的选角、新红雷新西游那些……压一根黄瓜如果让李少红大仙拍这片子,我们绝对能看到大小眼猥琐鲍鱼版的塔奇奥了。
话说回来。在阿申巴赫初遇塔奇奥之后、无论小说和电影的节奏都逐渐变得微妙明快而可爱起来。
小说中,我们可爱的大文学家完全进入一种初恋的模式。被吸引、不自觉的去注意、寻找,但是多年的禁欲和理智的熏陶出的思维又让他去拒绝这一切,并且很矫情的用他一贯的“只有理性才能创造出艺术”的观点来压抑内心的冲动。可是在目光追随美少年所造成的感官愉悦逐渐占了上风,尤其他在海滨浴场目睹了亚斯胡对塔奇奥那一吻后,之前一辈子都未曾有过的嫉妒和独占欲从内心深处升腾而出。当然、他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在作祟。威尼斯那无风的炙热、阴霾的天气依然如同幽灵般时不时穿插进来,让我们的文学家决定离开这里、获得解脱。
在电影里,阿申巴赫的爱恋和痛苦则有了另外一番意味。作为一个有过深爱着的妻女的鳏夫,他是有过爱和情欲的经验的。他知道自己被塔奇奥的美丽所复苏的不仅是对生命的希望、对美的追求,也是其他一些情绪。在被塔奇奥越来越吸引的时候,此刻回忆他和朋友争执是坚持“美是属于精神”的那套理念,更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对美少年产生节外生枝的欲望。因此,当他发现自己十分在乎亚斯胡对塔奇奥那一吻后,那嫉妒和独占欲更是分外折磨人。
于是他选择离开。
阿申巴赫乘坐公交船沿大运河前往火车站那一段拍摄得极妙,不过短短几分钟,给人的感觉却是漫长而挣扎。镜头固定在他的脸上,大运河两旁瑰丽壮观的建筑只是作为模糊的背景渐渐远去。我们不用小说,就能清晰的看见阿申巴赫的痛苦。他的脑海中,一定是被那个少年的美丽身影所充盈着。他半裸着身子身披浴巾,在海滩上和保姆嬉笑打闹,湿漉漉的头发掠过他苍白而美丽的容颜;还有刚刚在他离去之前,他第一次得到他正面的接触——那困惑而礼节性、却绝对美丽得颠倒众生的微笑。
所以、当他得知自已因为阴差阳错的行李问题而暂时不能离开威尼斯后,简直是激动到了狂喜。小说里的原句是“兴奋得难以令人置信,胸口几乎感到一阵痉挛”。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而是十分享受这种安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回到LIDO岛上。在电影里,火车站僻静角落里那瘦骨嶙峋的病人也开始显现出真正的死亡预言。而这一切,阿申巴赫并没有在意。
在经历过这场离别的煎熬后,阿申巴赫似乎完全放下内心的负担,纵容自己的感官肆无忌惮的欣赏少年的美貌。夜晚的LIDO岛林荫道、奢华而阴暗的圣马可教堂、威尼斯大大小小的桥梁、蜿蜒的水道……都留下了他跟随少年的足迹。阿申巴赫不会想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在将来的现代心理学名称是“跟踪狂”、“偷窥癖”,十分不光彩而且与他的名人身份极不相符。但无论书中迂腐的老作家还是电影里略通人情,但更加痛苦纠结的作曲家,都无法停止自己的这种行为。
曾经和同为腐女的闺蜜探讨过:“阿申巴赫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塔奇奥一家套近乎,只要和美少年母亲多说几句你这个儿子很有文学/音乐天分,一准可以把他招为弟子带在身边,就像达芬奇和他的弟子的模式。如此这般……就可以不止天天看到他这么简单了。”
如果真这样下去,这部名垂世界文学史的伟大小说能瞬间降格到日本18禁色情小说去了。把作者栏里也可以把“托马斯曼”改为“山蓝紫姬子”,还得另外标注“恋童、重口、慎入”……原谅俺们这种猥琐又BT的YY吧。我们的阿申巴赫完全没有这种太过“入世”的想法。他是把他奉为神明的,作为“精神美”的最高象征。而此时,作为作家的阿申巴赫最大的痛苦是,他终于意识到:“对于人类肉体之美,文字只能赞美,而不能把它恰如其分地再现出来。”
对他而言这是不无痛苦的结论,这表明了他引以为豪的前半生创作信念的崩塌,在这个少年的一个浅笑一个回眸间,他多年的绝对理性,对情感的约束,以及一本正经,津雕细琢,循规蹈矩,甚至有些公式化的后期写作生涯显得那么的脆弱而可笑。当他想用从10岁起就擅长使用的优美、意味深长的词句来赞美少年的美丽给他的精神灵感和抚慰时、却只能化为“难以想象的,荒唐的,愚蠢可笑的,但同时也是神圣的,即使在这里也值得尊敬”的一句简单的话:“我爱你”。
同样,在电影中、阿申巴赫的痛苦有着更深层面的意义。沙滩上、即使满身泥沙也无损美丽的塔奇奥、独自在寥落的酒店宴会厅弹奏《致爱丽丝》的塔奇奥,所引发的不仅是他创作的欲望——电影里插入的这个情节,即使在缓慢沉闷的节奏中都显得惊世骇俗——世界知名作曲家去当地妓院寻欢……而看中的那个、偏偏同样弹奏着《致爱丽丝》。
这其中所透露的信息就足够让人玩味。阿申巴赫显然是想转移自己的爱欲,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塔奇奥的渴求已经不再是遥远的观望,但是多年的理性思维遏制这荒唐的想法,混乱间他只能通过这昏招来解决问题。
说真的我还挺喜欢那个弹钢琴的少女,正如同希区柯克形容凯特格蕾丝:“外表如同一个端庄的家庭教师,但她下一秒就会拉开你的裤子。”看她盘着端庄的发髻弹奏钢琴,能让人错以为进入了哪一个教养严格的中产阶级家庭里,但她拉住阿申巴赫后,用腿利落的一踢关门,又是那么的风尘老辣,颇让人心动。但无数耽美小说中出现的情节此刻又再次上演,阿申巴赫很悲剧的发现自己,不是那个对的人、一切都不对头。
这个在后来无数耽美小说漫画里用烂的情节,出现在维斯康蒂的电影里还让人颇感意外。不过、也没有比这个更明显的表现同志情节的标志。所以说、电影中的表达手法、比小说更加世俗和大众。
阿申巴赫之后的日子、不是追逐着美少年的背影就是打听瘟疫的情况。在他终于从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口中得知疫情的严重程度后,再一次面对和美少年分别的痛苦选择。在第一时间内、他的反应是立刻通知塔奇奥的母亲,让她带孩子们离开。那恍如真实的幻想中,他还触碰到了塔奇奥那一头蜂蜜似的金发。小说中、这给人的感觉是作为一位长者对晚辈的慈爱。而电影中,阿申巴赫那颤抖的手明显的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欲。
至此便产生了一个BUG。为什么阿申巴赫最终选择了沉默?
塔奇奥并不是个身体强壮的孩子,每天进行海水浴也是为了锻炼体质。按常理来说、他是最容易被病魔袭击的,难道阿申巴赫就没有想到、他心目中的美神会被摧残得如同火车站流浪汉一样的丑陋不堪?
在小说的环境下倒可以理解。前半生禁锢在理性与禁欲世界中的他、小说里介绍到的妻女情况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仔细看绝对找不出来。也可以得知他在情感方面可以算约等于处男。面对迟来的暮年之爱,毫无经验的他不知道怎样平衡突发的外界状况和自己的私心之间的关系。因此另可陷入痛苦的噩梦折磨,也要选择保持沉默。在内心自我安慰着、病魔带走的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最终威尼斯这片瑰丽而破败的群岛上,只会剩下自己和美少年。
而电影里,维斯康蒂为阿申巴赫修改的设定反而成了一种障碍。作为有过深刻爱恋经历的他、不久前刚刚经历过痛失所爱的他、亲眼目睹过病魔的可怕、在亲人被它自己只能束手无策的他,对势头汹涌的流行病的警惕性仅仅如此而已?难道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可能再一次经历同样的痛苦?
你的爱、真的就与他无关?
或许真是艺术家与常人的想法就是不同吧,也许他真的是习惯了在威尼斯到处弥漫着消毒水和瘴气的街道里在美少年身后的躲藏与追逐。他已经无法离开这个世界,无法适应去回到世俗社会,即使有可能将美少年带在身边、他的思想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恣情徜徉。
当然、也有一种更合理的解释,在阿申巴赫得知疫情真相时、已经染病在身并且自己已有所察觉。潜意识中,他已察觉到自己将永远无法离开威尼斯。当然、他不能让自己的病情传染到塔奇奥,所以只能永远的保持着距离、不能逾越。这些都可以释然——在这个最后的日子里、就让这场追逐游戏作为他的对艺术、对美、对迟来的感官之爱的最高祭祀吧。
因此、他最后那滑稽可笑的装扮、也是一场末日狂欢,如同度过威尼斯狂欢节,他在理发师那里、塑造出自己年轻活力的虚假幻象。虽然沉迷在少年美貌已不可自拔的他不会察觉到、其实自身此刻的状态已经和之前他所嘲笑过的流浪者、刚来威尼斯时所见的化妆老头、男妓般的谄媚歌手是如此相像。(托马斯曼插入这几个丑角有何用意,现在觉得、很有可能是在暗示着阿申巴赫的精神及外貌状态的演变。阿申巴赫所看到的这几个人物、也是自己死亡前的渐变影像。如同那部《威尼斯疑魂》——同样发生在威尼斯的死亡故事,其中男主角生前看到过自己死后的景象。也有可能是受了托马斯曼的启发。)此刻阿申巴赫已经顾不上这些,他只是固执的、可笑而又可悲的想给塔奇奥留下最后的好印象,即使造作、也比在他偶然的回首间、所看到的是一个糟老头子的好。
其实、这种想引起爱恋的人的注意力,已经是单相思的末期、试探交往的初期反应了。如果没有那场瘟疫、如果阿申巴赫不是如此老迈,这个步骤还可以继续下去——说不定达芬奇和弟子模式真能实现了。但一切如同阿申巴赫独立桥下、看到的自己和塔奇奥映射在水中的倒影一样的虚幻——即使在倒影里、他们之间都是隔着距离、隔着其他人的。
在一切的最后、病入膏肓的阿申巴赫深陷躺椅中,人迹寥寥的沙滩上,塔奇奥依然青春美丽、代表着他对艺术和美的最终想象。这个一辈子将生命奉献给艺术的人,临死前依然在进行的艺术创作、他用他的目光去膜拜这上天所赋予的美,这极致的天然、感官的美丽无需任何辞藻或者音符去赞美,只要注视、只要发次内心的臣服,这样就足够了。
在他弥留的瞬间,迷离的眼神中依旧是塔奇奥矗立水中的青春声影,这一切应该是弥留前的幻影,但一切却都是真实的,这对他而言是最幸福、最满足的一刻。自从他在威尼斯与塔奇奥相遇,他的命运也随之改变。恋爱的萌动、蔓延、犹豫、挣扎、痛苦;创作世界的怀疑、否定、困惑、重生……包括塔奇奥被亚斯胡打倒的时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与艺术之神蒙难却无能为力的痛苦……短暂的时光内,他体验了之前人生都未曾经历过的。但是他已然满足。在最后塔奇奥回头转向海岸,一个优美的动作指向光明的瞬间、他的灵魂也与这美妙的气氛融为一体。塔奇奥是他的美神、艺术之神、死亡之神,在他的指引下,阿申巴赫终于能与毕生所追求的艺术和美融合……
他将与之永生。
2 ) 魂断威尼斯的身体与摄影机
一场毫无预兆的追逐爱恋,似乎本身就在彰显着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的“爱情”本就会无疾而终,并最终化为永恒落日下的短暂一瞬。然而,马申巴赫与塔齐奥之间,真的确证着爱情的存在吗?教授与男孩做的追逐游戏是否真如普遍大众那样,是情欲与爱慕,灵与肉之间的永恒交织?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去面对教授的意识断层?似乎这一威尼斯之旅,正是他这一生的断片,映照出了一位追随上帝步伐的孤寂灵魂。
胡子与妓院
当他还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教授时,他刚刚婚娶,并生有一女,实为天伦之乐。而彼时,他还信奉着美之为美皆因美的理念,这也就是柏拉图那个永恒而崇高的理念。它否定了自然美的可能性,并将是真善美三者合一的绝对之美,其内部不允许出现任何异质的,分裂的事物出现。所以,教授的音乐就和他的身体一样,他的面庞清俊,古典而富有力量,不沾染丝毫纤尘,而他的音乐就是平衡与秩序,同样封闭自足,同样一丝不苟的完满。然而,在这浑然一体的自足物内部,却出现了变异者。它就是这撮小胡子。胡子虽小,却足以致命。正是这胡子的出现,打破了教授面庞的整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异物,教授的身体无所适从,这胡子同时还暗含着衰老的意味,,它现在对于教授而言就是不洁的象征。如果我们说尚处于青年的教授,他的身体整洁完满,恰似那永不毁灭的理念之美,但此时,这人世间易碎的肉体之躯却断然否定了这永恒的可能性。退一步该如何是好?教授的选择只得两种。其一,要么去承认这一事实,选择直面死亡的威胁,站在虚无面前毫无惧色的更改策略,迂回地达到生命的最高峰。其二,要么就否定这一衰老的可能性,然而否定它也就同时意味着遮蔽自身,使自己退居到想象之后。教授的选择简单明了,他决定去威尼斯休假,这,是逃避,是弱者的行为。
事实上,在回忆片段,这种逃避表现得更加明显。我们还记得教授在妓院被钢琴所吸引,一开始,他的确是被这美妙的琴音给捕获,但后来,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弹琴之人。毫无疑问,在当时的教授的眼中,这人是美的。但妓院这个场所,却代表了污秽与不洁,充满贫穷和疾病,死亡横亘其间。这与教授的信条完全不搭(在教授的生命时间序列中,这是第一次拥有胡子)。于是,最后教授否定了自己对妓女的感情,他同时也否定和逃避了这样的自己。而在之后的回忆片段中(教授女儿之死),我们很容易联想,教授之所以来到妓院,很可能就是为了逃避现实中的不完满。可他却没想到,妓院这一承载了太多污秽的空间,存在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自己也与之发生关系。这和真善美合一是相互抵牾的。真善美,就是大写的真,道德与美。这代表了上帝的躯体,是为永恒与崇高,而其反面就是魔鬼。但人间却是暧昧不清的,它不是简单的非善即恶,非真即假,非美即丑。感性的现实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割裂的,异质的,不能完满存在的,而教授也难逃其外。
处子
不论在哪里,处子的形象都是纯洁的,那将是一具最接近上帝的躯体。然而正如上帝可以利用处子受孕,魔鬼也会反转这一形象,使其沦为妓女。
影片中的妓院与威尼斯,这两个空间存在着更深层次的互文性。首先,我们得明白,教授去妓院的动机应该是寻求逃避,是对于自己信仰的不满与怀疑——这一不满很可能直接或间接的指向了死亡。当然这里仍然是他女儿的死亡。而来到威尼斯就纯粹是感到自己行将就木,想要借着这南欧的热风来为自己那过劳的心脏减减压。其次,来到妓院的起始与威尼斯一样,都存在着一种不安感,他是那样局促,尴尬地蜷缩在镜子里。因为这里藏污纳垢,让人无法忍受,威尼斯也一样。最后,就是那处子意象的登场。在威尼斯,塔齐奥扮演着这一角色,他先是走向海边的维纳斯,其后又会是远射的阿波罗,这具身体就是诸神在人间的代表,是基督徒口中的圣像。但妓院呢?这似乎正是塔齐奥的侧影。那并不是处子,而是妓女,是脏污与不堪,是魔鬼引诱后的莫大拉的玛利亚。
我们还记得导演是通过一个相似的弹琴动作使二者连结起来。或许对于维斯康蒂而言,他并不像教授那样无法接受感性现实中的美。来自于塔齐奥的美的确是超验的,他是全体人类共同梦想的完美身躯,非男非女,既男又女,他超脱了人间的一切,包括性别,化为永恒的存在。但这些都只存在于教授的眼中。而维斯康蒂眼中的男孩,却是一个与其环境密不可分的存在。这样一个男孩是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之中,他也和其他男孩一样在沙滩上玩耍,也会弄脏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塔齐奥也面临着疾病与死亡的威胁。我们在之后会看到,教授得知了威尼斯的瘟疫,想要去告知塔齐奥,却发现这么做恰恰是承认了其肉身的存在,而又一次的肯定了死亡。其实,在每一次教授对于塔齐奥的追逐与窥视中,教授之所以选择一个隐蔽的视角不愿意出现,是因为一旦双方产生了交流,就必然对塔齐奥不利,这是在承认对方也是一具可损的肉身。换句话说,教授如果与之交流,就确保了后者的死亡。(这样的逻辑也能解释为什么在和妓女发生关系的前后,教授判若两人,他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和环境一起玷污了这具处子之身)。于是,在教授的心里,他甘愿为了维护后者而牺牲和强压自己的欲念。殊不知,这是自欺欺人,因不论教授接不接近,来自小亚细亚的热风,也会以死亡之吻,袭掠塔齐奥全身。
热风并没有侵袭处子,真正使处子遭遇崩塌的却是众人。教授的目光还并没有狭窄到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地步,他不得不去注意周围的状况,而这一感性现实的暧昧性,彻底击垮了教授。他绝望的发现,来自于塔齐奥的美其实和那个妓女无二。教授愿意相信那是永恒与崇高的,所以他不能接受妓女的事实,而维斯康蒂更愿意在永恒的后面加上两个字——“一瞬”。
摄影机
在影片的末尾,遭受玷污的处子,以阿波罗的形象走向大海,无望的教授在濒死之际终于使自己的欲望达到了最高点。教授是幸福的,因为他再也不用忍受这样的折磨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个瞬间,悄然地捕捉到了尘世间最美的一个剪影。而维斯康蒂此时适时的出现(片中的照相机),他告诉观众,捕捉这样一个瞬间并不需要花上生命的代价,一台摄影机足矣。
本片极具形式美感,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如流水的摇移镜头。这样一些镜头的点缀,彻底摒除了语言的在场,却使我们深入教授的内心,成为一次真正的意识流电影。那么维斯康蒂是如何做到的呢?答案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的运镜精髓不在于一个简单的摇移,而是一种来自于镜头内部的自反。在教授初遇塔齐奥时,维斯康蒂耐心地使用了十多个镜头,清一色的摇移。但真正往下看,我们会发现导演在玩弄着一种关于凝视的游戏。
教授作为一个窥视者,他一开始是目无神采的,自然会选择四处打量。但模拟人主观的四处打量是决计不能使用摇移镜头的,这并不符合人类的心理现实。换句话说,这会让人出戏,会感到些许的不适应(当然适应这个话题得另起一行了,因为每个时代的形式风格都有不同的适应程度),用时下一个比较热门的词来说,就是间离。观众会主动产生疑问,为什么导演要这么做?于是,维斯康蒂就呼之欲出了,他真正的目的达到了。当我们观众不再去询问马申巴赫在看什么和为什么看,而是深入布景背后的那个摄影机,我们就已经落入了维斯康蒂的凝视法则。其实这里,就回到了影片的主题。在教授的凝视中,他基本上看到了那个神一样的处子,那处子是完满与纯洁的,如果这一戏剧动作只由教授来完成,那么是丝毫没有张力可言的。但现在维斯康蒂跳了出来,他指着教授的鼻子大骂道:我明明在让你看这整个世界,你却只注意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个侧影。的确,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是不可能浑然一体的,世界时刻在经受着阵痛,风霜雨雪,都是这个世界撕裂的一个断片,它不是一个理念的末影点,而是一个个特异点组合起来的庞然大物。对于教授来说,维斯康蒂就是这一创伤的代名词,对应于影片中,不仅是这凝视的游移,同时也是化身为教授的助手。助手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在攻击教授,甚至带有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去嘲讽这个懦弱与病痛的教授。
维斯康蒂做到了托马斯·曼没有做到的,他的主动登场,折磨着拷打着教授。马申巴赫自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现实的全部了,他要求的就是那一点精要,可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做法。这种万千世界只取一粟虽则浪漫,但也十分危险。更何况,教授根本不是取那现实中的一粟,他是在对不存在之物的捕风捉影。永恒究竟是什么?答案在教授那里受阻了,他想要占有生命,使得生命纳入永恒的运行轨迹当中,可周遭的威胁处处紧逼,暗示着死亡的时刻来临。维斯康蒂呢?他会说如果教授愿意去弄明白照相机是怎么运作的,那他也不至于这么早死。
正像维斯康蒂利用摄影机让教授(观众)看到自己信仰的崩塌,他也同时利用这一摄影机纪录下了那绝美的一刻。可以说,维斯康蒂的摄影机既是杀害教授的凶器,又是他自己救赎的圣物。从影片来到现实,导演真的取教授而代之,他承认了生命易逝,并在生命最华美的时刻用摄影机纪录了下来,于是他大可以和影片中的那个小男孩生活在一起,而全无后顾之忧。
小结
如果说马申巴赫是一个躁动不安的问号,那么维斯康蒂就是一个平静安详的句号,而塔齐奥就绝对是一个不断燃烧自身的惊叹号。当古典信仰遭遇现代社会,它所信奉的必将被颠扑,这是一个时代对另一个时代的挽留,可怀旧依靠的是什么?又是什么让永恒成为可能?这答案就隐藏在影片的结尾,走向大海的少年高举双臂,而在银幕的最右边,伫立着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巨人——照相机(摄影机)
3 ) 对照
初次留意Mahler的交响,沿着狭小屏幕里平行线为主的景象,伴随威尼斯变为死城。
Thomas Mann是这样精准的裁剪者,将被戏说为适宜与散乱睡眠调和享用的音乐拉长至单薄虚弱的一切划出诡异断面,任意图案都刺目而有诙谐,我只想重新走过重新拍摄。
虽然对某警句狂人极无好感…
音乐家腐败在惨白外套的期间,面容溃散天光绚烂;黑色切开白色,一点丑陋再无。
4 ) 关于影片中水手服的设计分析
最近沉迷魂断威尼斯,今日观剧照发现塔吉奥的水手服有个细节很有意思,就是领子下的白绳。
同时得知淘宝有复刻同款卖,于是去瞅了一下。
因为本人审美的点就在于“为了满足用途而设计的东西恰好又是美丽的”,而非“为了装饰而模仿的只是表面像的东西”。
所以淘宝上这种明显没有研究就自作主张搞了两个假口袋(电影里只有一个口袋,卖家真是自作聪明啊……)并衔了两根意义不明的(乳头观感很痛的)绳让我有些窒息。
但单凭剧照来看这根绳与领结相连可以看作为固定用,但口袋里那根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大概)维多利亚女王最先海军服用作童装,于是我找了下爱德华七世幼年画像(也许是第一个穿水手服的幼童?)
有绳,看不见兜,落败。但是基本可以确定有固定领结这一功能。
然后去找了一下现代英国皇家海军照片
嗯……他们好像没有口袋……
这不可能啊,不可能妹有,而且我从实用角度推测这绳只有一根儿,是从领子顺着揣进兜里的,又去找了找剧照,嗯确实。
但是为什么揣兜里呢,是因为太长了吗,我觉得不是,不应该,一定是有用的。然后我灵机一动查了一下澳洲海军老照片,毕竟过去是🇬🇧殖民地,也是皇家海军。
左边有个一样的!然后顺着图片地址进了澳洲海军官网,竟然有完整详细介绍,这根绳是从领子出来的,可以固定领结,并拴小刀揣胸口的兜儿里(这个刀有点瑞士军刀的意思,折叠带螺丝刀啥的)
感觉这个设计就很性感,有种武士佩刀/药盒那种东西的感觉,我现在就很爽,在探寻细节中得到了一种高潮般的快乐,这玩意儿让我对塔吉奥的构想又丰满了一丝丝。
再看电影就能感受到他的胸口口袋里也许揣着一把小刀或其他小玩意儿,这些补充的设定让我无比快乐,我的脑里甚至已经存在了那个男孩。
不得不说皮耶罗·托西的设计真的是非常用心,甚至在这种无人在意的细节里也还原到了极致。我想我这种观众读者,应该勉强算的上特德姜呼吸中所指的探险者吧。
5 ) 对《魂断威尼斯》中疾病的解读
鉴于已有不少人从古典唯美、艺术家对青春和美的追求、宗教哲学方面解读过这部影片,加上受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启发,我尝试从疾病的角度来解读。
疾病在《魂断威尼斯》中所起的作用不容小觑,无论是营造气氛,还是推动情节发展的阿森巴赫情感变化,都建立在疾病的基础上。疾病既是一种描绘感官享受、张扬情欲的方式,同时又是一种描述描述压抑、宣扬升华的方式。它既带来颓废涣散的精神麻痹,又带来高尚情感的充盈。
第一,对于疾病新的态度引起审美观的变更。
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提到:19世纪正值健康不再时髦之时,健康甚至是平庸的、粗俗的,人们对待肺痨有了新的态度,它被理解成一种外显的风度,它标志性的惨白脸色也就成了礼仪的标志,病殃殃指向柔美,优雅,高贵。一时,世人争先追求苍白的妆容来表现其气质。
似乎,当我们把这样一种对待疾病的新态度所引起的审美观的变更套用在这部以1911年为背景的影片中,就可以解释阿森巴赫去理发店弄的那个在我们看来非但没有什么吸引力,而且美感不强,甚至有点滑稽可笑的苍白妆容在当时却颇为流行的原因了。
苍白的妆容在突出表现阿森巴赫自然肤色的同时,也体现了他身为艺术家的忧郁柔弱气质,为他接下来近乎跟踪狂式的追随和惨淡死去蒙上艺术家对美与青春的追求不得的悲剧感伤色彩。
当然,苍白妆容并不都能体现出艺术家气质,一如影片开头那个和阿森巴赫说话的人,惨白的脸色将他塑造得像个小丑,粗俗丑恶嘴脸令人心生厌恶。这也印证了苏珊.桑塔格所言“曾经作为有抱负的艺术家的时尚的东西,最终变成了普通人的时髦”。
第二,美之事物若要臻于完美的极致,一种适宜的忧郁情调总是不可或缺。——爱伦.坡
在已然沉闷单调的水城威尼斯,再配上肆虐恐怖的致命霍乱,身于极端之处境,人心惶惶之下,忧郁的情调得以成型,诗意美感由此占据高地,一统威尼斯。疾病催生了适宜的忧郁情调,适宜的忧郁情调又放大了美少年的古希腊雕像般的美貌,臻于极致完美的容颜难怪令阿森巴赫沉迷不已。
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曾说过: “思想最深刻者,爱那最生意盎然之物。”试想一下,如果没有霍乱,威尼斯的大街小巷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没有令人扫兴的热风,没有阴沉的天气,代之而来的是水城威尼斯旅游季节热闹、富有生机的景象,尽兴的游客,阿森巴赫可能会沉浸在享受美景的愉悦中,不会那么轻易注意到塔齐奥,也不会那么狂热地迷恋他。
第三,疾病透露出患者本人都不愿承认的情感。
阿森巴赫恪守传统道德准则,希望行为像自己的音乐一样完美无瑕,但如阿弗尔雷德对阿森巴赫所说“羞愧是无法避免的精神痛苦,因为你无法避免你的感觉,你是只会逃避的人,只会厌恶的人,你是距离的维护者”,即使精神上他不愿承认异样的情感,肉体也早已背叛了他。染上霍乱就是这样一种肉体背叛。疾病是通过身体说出的话,是一种用来戏剧性地表达内心情状的语言,一种内部发生的事态的外现。疾病透露出阿森巴赫羞于面对的情感。行为与行为的不节制之间本来就存在着一定的界限,当疾病通过肉体操纵了精神,肉体的崩溃象征着精神层面的去势,行为不再受理智控制,不节制于是大行其道,所以在阿森巴赫从风月场所回来后看到塔齐奥再次对他微笑,他再也忍受不住,扶着椅子坐下,近乎自言自语的说:你别像那样笑了,你别对任何人像那样笑。我爱你。
其实,现在人们已经很少在温和的情感与那些被显现出来的情感之间进行对比,而是更多的在隐蔽的情感与那些被显示出来的情感之间进行对比。这种适当的艺术留白效果往往是可观的。阿森巴赫隐忍克制下的情感虽然带着灰色般的消沉压抑,却有着紫色般迷离与朦胧,而美少年对阿森巴赫的两次微笑充分则表现了他的神秘,至于他没有显示出来的隐蔽的情感是如何的,无人得知,也就有了多种解读,既可以是对多次向自己投以温柔友好目光的长者的敬意,也可以是对他的好感……
第四,疾病源自失衡。
阿森巴赫认为“艺术家必须为人师表,他必须是平衡和力量的模范”,于是他竭力地在精神对纯洁和美的追求与肉体本能的渴念之间寻求平衡,只是在大厅里远远的欣赏塔齐奥,去海滩看他游泳,和朋友嬉戏,想过离开威尼斯……
然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越是压抑,他的激情就越加强烈。正如康德在《人类学》中写道“激情是……不幸的情态,它孕育出众多的邪恶”,激情最终导致阿森巴赫显得出类拔萃的品质(他的理智、自制和讲究)的崩溃,精神追求与肉体渴念随之失衡,他长久以来受挫的情感,压抑的激情终于爆发,苦心经营的纯洁精神之王国轰然倒塌。他跑去风月场所泄欲,去理发店把自己修整的年轻一点……
随后,疾病进一步地削弱了他的这些品质。他最终精神的堕落,正外在体现在他屈服于这种祸害当时众多威尼斯人的霍乱。霍乱是一种致命的疾病,在这里,它使复杂的自我简单化了,把自我降格为对带病环境的屈服。这是不可见的难以用镜头表现的抽象精神堕落的可观表现方式,也最能为普罗大众所理解。
而在阿弗尔雷德看来,阿森巴赫恰恰因为不回避异样的情欲而获得了完美的平衡。“肉体和艺术已经合二为一,一起达到了最极致。”
第五,疾病和死亡常常是美丽的。——梭罗
如果说,死亡成了一件毫无意义,令人反感的事情,那么被普遍认为是死亡同义词的疾病当然也就被当作某种丑陋,需要加以遮掩的东西。然而,影片中,非但没有遮掩直接导致阿森巴赫死亡的霍乱,反而将其作为表现阿森巴赫受压制的激情和精神升华的工具。
致命的疾病一直总被视为一种对道德人格的考验。屈服于霍乱的阿森巴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懦弱的,但是通过对霍乱锲而不舍的灵性化,以及对霍乱的恐怖景象的感伤化,为阿森巴赫提供了一种获得救赎的死法。
阿森巴赫在与阿弗尔雷德的争辩中肯定了艺术家在精神上创造美的能力,最后他也的确做到了,他对美少年的爱慕一直都只是停留在精神层面,他无意亵渎心中极致的美,没有触及传统的道德价值底线,最后怀抱着最纯洁的美死去。阿森巴赫最终践行了自己认为的精神上创造美行为,于是,结尾处,阿森巴赫的死非但不让人感到厌恶,反而充满了崇高优雅之美感。
他丧失了世俗的肉体,却又拯救了它,将之与精神合二为一。在异样情欲不为世人所容的时代背景下,作为微小个体尤其是情感细腻的艺术家的阿森巴赫似乎只能以毁灭后升华的方式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时代牺牲者与有力反叛者之外的理想主义者。
6 ) 美剥落下就是罪恶
威尼斯有什么?
有水、有岛屿、有港口。有盛世的繁华,人间的沼气,金钱的温暖,电影的热闹。当然,最是根本:美的寄托。
威尼斯是说意大利语吧?谁能告诉我Morte a Venezia怎么念?微张开嘴巴,湿润的舌头。声调低一点,再低一点。象吐出一个烟圈,缓缓的如暖流流淌而出。
morte....a....Venezia....
我轻轻的呼唤你的名字,威尼斯。
多美呀不是吗?
怪不得Visconti,这个阿佛洛的忒的信徒,把镜头定格在这个溶化在时空中的海市蜃楼之上。人人都说爱威尼斯,究竟有什么值得爱:他的苍老,他的敏感,他的繁华之下的破娄穷衫,他似乎就要倒塌的房屋下浓密的spaghetti香气。声名显赫的人们,在心灵迷失之时,来到威尼斯,肆无忌惮的放逐自己的灵魂。他们走过圣马可教堂,戴着面具狂奔,在小船上吟诵,飘过蜿蜒的溪流。象一群迷途的鸽子,撲塔一声落下,停留,又起身离开。不过,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留给了威尼斯一副副流光异彩的画像。于是我们读到《我想象中一座最翠绿的岛屿》,读《水面上一个奇异而蛊惑的梦》,可是你就能因此知道拜伦、迪更斯眼中的威尼斯了么?还有提香,贝利尼,瓦格纳,维瓦尔第,海明威,透纳和罗斯金……他们的水城梦,又做到多久才会醒?
我读过一段很美的描述威尼斯的话:“那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威尼斯,面色憔悴,容颜半槁,海浪拍击着日渐下沉的岸礁,海风送来海鸟们忧伤的咏叹调。我们听不到岸边木头的腐朽,我们听不到桥梁内心的崩塌,我们争相追逐在威尼斯狭窄的小巷里,头顶拥堵着不见天日的天空,脚下践踏着支离破碎的广场。我们在威尼斯的苟延残喘中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我怀疑,当Visconti踏上这片土地时他是忐忑不安的。因为他会怀疑自己的电影,能否比上威尼斯的美。但这就象是娜西斯,因为知道自己的美,所以他的生命,就该由湖水来终结,在看到湖中倒映出的完美面貌,纵身跃下,化作水仙。就是消失,也终究获得了完美的青睐。 死在威尼斯,我看到了Visconti对美追求的最大野心。他终其一生追求艺术的最高完美,威尼斯正好给他提供了温床。作为意大利写实派的代表,这位导演却总是因为心中的迁绊拍出超乎寻常的景象。(所以,我想他应该一直是耿耿于怀的,只是德意志三部曲绊住了他)。没有看过Visconti,我不会爱上意大利片。是的,我也爱安东尼奥尼、罗西里尼。但是安氏的美,是云上的日子那种迟钝,罗氏的美,是罗马午夜闪过的灯光,只有Visconti,他的美,因为混乱,因为敏感,因为时刻透露出都是死亡的味道,所以格外动人.
看过《魂断威尼斯》的人都认为艾森巴赫是马勒的化身, Visconti奢侈的使用着他的音乐。马勒的第三交响和第五交响简直就代替了整部片的台词.看完戏一直在我脑海里绕啊绕啊,挥之不去.网上有评论说,"超越了音响的局限"。以后我心中的电影最优配乐,《2001漫游天空》的身边就将多出一个《魂断威尼斯》。.以音乐家做蓝本能从感情和作品的双重角度来丰富人物形象,也就不至于象电影《王尔德》一样,在描绘了一个痴情男儿同时,淡化掉了一个跋扈作家.不过艾森巴赫到底不是马勒,他只是个事业走下坡路,家庭不顺,灵感又如寡水不复返,生命的热情就快熄灭的落魄音乐家。(再者,马勒可不是同性恋来着...),所以他跑到了威尼斯,企图找寻自己的灵感和热情.上帝保佑,在一路乏味之后,他遇到了生命中的明星—Tadzio。这里略去大片篇幅说明Tadzio的美.不能说他是什么美得让人窒息,但至少那苍白的脸蛋,大而充满感情的眼睛,对于Aschenbach这种人生陷入灰白的中年男人,真可谓是黑夜中一道闪光,一击即中。Tadzio可不是布斯,他懵懂,温暖,从饭店相遇开始,他的表情几乎都是微笑.这个少年,象一只小鸟,无声的就为音乐家衔来了希望.
于是艾森巴赫开始变得象个小孩一样,所有的情绪开始流窜.他为自己感到难为情,另一方面又为重获活力欣欣自得.电影里出现理发室的桥段,正是他迷上Tadzion的美丽不知所措的表现.这个时候,Visconti采用大量的慢镜头,记录下威尼斯故旧的墙,迷茫的光线,给两个主演的相处,铺设下不确定的色彩.其实这个时候,死亡的气息已经开始缓缓蔓延开来.敏感的人都会在面临美到不可方物的事物时,不自觉预感到不幸的来临.因为拥有的不确定性,对失去才是那么的恐惧. Tadzio阳光般耀眼的笑可以燃起希望,但是那炽热,将会烧掉你的身体,灼伤你的灵魂.他是你心目中最后的希腊雕像,可是正是那不可侵犯的美丽,让你羞愧,自卑,只能远远的观望没有勇气靠近。每一个尝试过暗恋的人,应该都懂得这种滋味.无论是对同性还是异性.这份甜蜜的折磨.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又伤痕累累.
Visconti所追求的美到了极致,然后灭亡。在片头我预见了某人的死,确没想到是这么的心碎和滑稽。为了固守一份爱情,他没有离开霍乱流行的危城.戏剧性的,草莓要了艾森巴赫的命.夕阳西下的丽都岛,他死在沙滩椅上,不远处美少年风一样的跑过,身旁是和他一样年轻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在尽情的追逐嬉戏。
最后那个镜头很多人恐怕难以忘记,音乐家看到男孩子的手指,垂首之前他也举起自己的手指指向远方,那里,正是天水一色.
故事就此终结.空留观众长吁短叹.
这部戏步调缓慢,镜头保持着不动声色的移动,仿佛在讲述永恒和美的关系。静被拿捏的恰到好处,配上马勒悲恸虚幻凄美的小柔板和谐的完成了Visconti对于艺术终极的追求。这真是个为了追求混乱和崩溃之华美顽固到底的人,就像电影里的艾森巴赫,他是真的爱Tadzio吗?恐怕只是艺术家本能的对美的迷恋吧..这份迷恋是这样的彻底,以至要去了生命的代价.
第一部看的Visconti的电影,是《路德维希》,里面有个追求完美到疯狂地步的家伙,自杀了.接着是《白夜》,里面有个和Tadzio一样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最后在飘扬的大雪中预见了爱情的命运.后面还有几部写实派电影,不外乎都是这样.堕落的灵魂企图抓住某些不可抓住的东西,苦苦追寻之后,陷入颓败之中不可自拔.怀旧是潜移默化的,导致一种淡淡的绝望和华美.开始我还无法理解Visconti的这种设计理念,后来看了部分关于他的资料,才领会了一些.的确,活在那个年代,的确是苦了他的坚持.佩服他在当时冷酷的现实面前,敢于用对美的强烈追求来鼓舞人世的勇气.这样的导演,如今还能有几个呢?大多都去了天堂吧.不知道倒在勃拉姆斯怀抱之中溘然长眠的Visconti,是否也变成了天使呢?
梁朝伟最爱的电影。维斯康蒂这一部完全放弃了叙事啊…
被疾病慢慢侵蚀生命的音乐家阿申巴赫,来到霍乱流行的威尼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了无生气。船上的老人,船夫,旅馆的经理,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死神派来的恶魔,他们纷纷引导阿申巴赫去寻找死神之所在。但真正引导他走向死亡的却是那个绝美的塔契奥,那个代表现实美、自然美以及美的诱惑的美少年。他美得那样完美无缺,美得如同幻影,美得让这个音乐家一生追求的艺术都相形见绌,但这是不同年龄世界的美,确切的说,只有青春的光华才可以接近它。阿申巴赫为了能够在生命的弥留时光抓住这最后一丝霞辉,像木偶一样任凭别人为他染黑了头发,涂红了嘴唇。
一个娶妻生女的男人,丧女后抛下妻子,独自来水城疗伤时,能赌上性命迷上一个美少年……哪怕对艺术、对纯洁的年轻的美有若干讨论做理论基础,但看上去,这种一厢情愿的迷恋非但显得荒唐,而且染上了恋童癖与跟踪癖的气息。再说,在少年明知故犯的进退“勾引”中,真找不到一丝干净与纯洁。这种所谓“希腊雕像般的容颜”太人为太世故甚至太狂妄太残忍,还不如海景与闲情有吸引力,但当岁月老去,城市沦陷,看Gustav小丑般地装裱自己的葱茏,然后墨色的染发剂汗般划破脸皮的假象,也为这种油尽灯枯的惆怅和落寞感伤一瞬。两星半。@北影节,科技馆
我应该在初见你的时分就死去
有些美是值得为之死去的...
音乐家对少年只是情欲上的依恋吗。。我想未必,他最后伸出手想去抓住的是他对于不羁的天然的年轻的美的追求和渴望,因为他之前缺少这种越界的邪恶感,他害怕平庸可是却不敢逃离平庸,这个男孩是他内心不敢释放的原始欲望,而他却在这种美的对比下愈发绝望最终死亡,风景画一般的电影啊,飙泪鸟。。
梁朝伟讲自己最喜欢的电影是《公民凯恩》、《魂断威尼斯》与《十诫》真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它们恰巧代表电影的三个组件:故事、美感与人性。结果有三位导演助他成就完美的艺术电影蓝图,他们分别是:李安、王家卫与侯孝贤。—— 叙事节奏缓慢,配乐和氛围营造唯美,导演很经常用移动变焦镜头,……。
现代艺术是什么?是瘟疫,是恶之花,是俄尔甫斯不能回头直视的妻子。美是一场瘟疫,就像暮年维斯康蒂那极端单调运镜和泛滥的马勒,如此病态,和阿申巴赫一样的病态。
这小伙漂亮,也只有漂亮而已.对我来说,明显杀伤力不够~并且长大后实在是太不堪了~(对我而言= =)......岁月呀岁月~蹉跎呀蹉跎~~~~~~~~~~~~~~~~~~~~~~~
第一部维斯康蒂,绝对的大师手笔。这个能用一句话概括剧情、充满心理描写的故事,竟被如此熨帖地用影像呈现出来。台词极为俭省,运镜极其沉稳,拍的是暗流涌动的情绪,外在表现为视线的汇聚。绝美的摄影不仅对准风景,更对准面庞。缓慢变焦推镜和摇镜展现出古典的魅力,这种反复出现的视觉段落使情感不断升温。同时音乐烘托出作曲家复杂的情绪:痛苦、纠结、挣扎、折磨、兴奋、自省、压抑。那些直截了当的闪回或幻想,其效果也是直击人心的。啊,这场难以启齿的、不被伦常所容的盛大的爱恋啊。这段禁忌之爱最令人心碎之处在于,它不仅是注视——不断的注视乃至对望,更是跟随,走进注定的幻灭,也走进精疲力尽的死亡。关于艺术与人生的辩论,“智慧、真理,人性尊严”,在激情面前都不值一提。超越了言语的美,是危险甚至是罪恶的。#BJIFF9#
那少年美的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 看见他我突然想起那句“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落魄颓废了的作曲家见到了自然之美 人体之美 青春之美的集合体 在光阴洒落的海边走向归寂
“感君一回顾”
基本上算是没有剧情只有眼神,马勒交响曲超长MV。但,这个“世界第一美少年”真的不是浪得虚名的,美得让人甘愿只为多看他一眼而死去
【SIFF胶片版】1.乍看是忘年同性恋+柏拉图式爱情,实则延拓至对艺术与永恒美的执著追寻。2.理性与感性交锋的3段对话颇具洞见。3.维斯康蒂大量运用变焦推镜与运动长镜,横摇+快推模拟人眼扫视。4.冷寂萧索的威尼斯图景似[威尼斯疑魂]。5.马勒古典配乐极具代入感。6.沙漏念想,海滩远景长镜。(8.5/10)
很奇怪的电影。我觉得它根本不是现代意义的同性恋电影,倒像是回答艺术是什么的一个哲学电影,它指向美、爱、死亡,可仍然是谜。少年美如圣塞巴斯蒂安。他的眼神和意识感知真特别。
大师就是闷
一部关于“视线”的电影,一部可以称得上是所有艺术家的精神自传的伟大作品(当然也理应是维斯康蒂自己的)。以同性故事的面目出现,讲的其实是一个美学甚至哲学问题:人间从来就是炼狱,但哪怕如此,人还是会在炼狱里追求美,奉献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美则不会死亡,它会在瘟疫肆虐的人间永生。室内摇镜登峰造极,主客观视点游移极其精妙。闪回里的信息非常关键,也通过这种方式在文学和影像之间做出极好的平衡。托马斯·曼的挣扎辩证,见于《破格》。
世上最美的美少年 虽然我很反感那个中年秃顶的作曲家 但是对于这部电影还是喜欢的
从现代电影的角度看可以剪辑得更紧凑些,但原作已让人目眩神迷——就像一块晶石,从不同的晶面上可以折射出哲学、美学和爱情的各种光辉。少年有种吹弹即破的美,无关情欲而让人心折。这不只是一部同志电影,而是人类对美的追逐与爱慕。可恨的是那种美甚至无需经过后天雕琢——它就在那儿了...
在Dirk强大的眼神戏面前,美少年只是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