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一部讲述三代女性在同一屋檐下,互相隐忍,失语,对抗,爆发的原生家庭故事。
郝蕾饰演的母亲郭建波,是一位纪实报刊新闻主编,由于职业原因,看尽人间世过多的负面和复杂,用一心扑向工作的劲头,来掩盖母亲带给自己的控制和崩溃,但同时也忽略了自己女儿的成长。
金燕玲饰演的姥姥纪明岚,她好面子,话痨,但也乐于助人,居委会大妈形象,但私底下却对生活自怨自艾,对亲人控制欲极强。
小女孩郭婉婷,年少无知,变成了家中自然的调和剂,但原本无忧无虑的她,却在成长中发现了家庭的周遭与不堪。
三位女性构成的失衡家庭,缺失着男性的空间,这样看似不正常的家庭结构,却在导演贴地飞行的纪实镜头语言下,让我们看到了万千原生家庭的母女关系,甚至隔代关系间的矛盾和摩擦。
郝蕾的演技,不需要我多铺陈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同时有两条命,一条命是给表演艺术的,一条是给生活和自己生命本身的。
对于表演一直充满热情和信仰的郝蕾,她勇于尝试在影视作品中,大胆挑战不同的角色,以达到自我突破,同时也让观众在荧幕上看到,和生活完全不一样的郝蕾。
郝蕾一直认为,真正好的表演,不是你释放专业演技,而是你要演人。所以在看不同时期郝蕾的作品,最后留在观众印象里,都是她饰演的丰满人物,以及那个人物下蕴藏的深刻故事。
当然,表演表演,表面的容颜,一定程度上也决定着演的方向。随着时间沉淀着年龄,郝蕾也在选角时,希望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现阶段状态和年纪的角色。依然是郝蕾的原话,她说,什么年纪,就得演什么样的戏。
所以当《春潮》剧本放到郝蕾手中时,她从《春潮》看到三代人共生的人生轨迹,决定选择出演《春潮》。
结果当然是郝蕾依然没有让人失望,她在影片中大部分看似冷漠的表演,光眼神泛起的一丝泪花,就能让观众感受到郝蕾饰演的人物背后,压负着多么沉重的一段往事和挣扎。
影片当然也有矛盾冲突明显的戏份,当我们都以为人物要排山倒海发泄时,我们却看到郝蕾用极为收敛的表演,把原本要火山喷发的情绪,积压在有限的台词里,通过饱满的情绪演绎出来,呈现的效果,更能让观众感受到母女间误解和冲突之深,已经到了彼此不屑吵嘴的地步。
导演杨荔钠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是陌生的,但她却在独立电影和纪录片的洪流潮水中,沉浸了有二十多年。
1999年的纪录片《老头》,让杨荔钠初露锋芒,早在贾樟柯故乡三部曲的《站台》中,杨荔钠就饰演过女配钟萍。
我回看贾科长的《贾想I》,其中有一段这样描述钟萍的家。
“理想与现实也因空间的约束展现出一种对立着的紧张关系”。
《春潮》这部电影,在狭小的空间里,紧张关系也正是所有角色间冲突的源头,郝蕾饰演的女主郭建波,正好也是一位带着理想主义的现实幻灭者。
《春潮》标签是文艺片,文艺片和商业片最大的区别,在于商业片会用最舒适的呈现方式,不断给到观众想要的惊喜和刺激,以此来讨好观众的观影体验,最大限度和观众做互动和联结。
而文艺片则相反,文艺片的特质,需要观众为影片打开沟通的窗口,主动去投入文艺片所带来的思考。所以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大众来说,文艺片观影的门槛相对要高很多,毕竟艺术鉴赏本身就是一门学问,作为文艺片,同样也具备这样的素质。
而《春潮》让我有些惊讶的地方在于,影片向观众的对话通道是敞开的,比如小女孩郭婉婷的人设就尤为明显,在郭婉婷和其他人的台词互动中,能活跃观众很多气氛,也制造了一些笑点。
同时,《春潮》故事的主题,是探讨原生家庭不可忽视的矛盾,这也是国内大多数子女与父母之间存在的问题,因此影片的选题,天生对观众带着共鸣和好感度。
当然,《春潮》在导演的个人风格上,也做了很多独特的表达。比如郭建波出现的幻象,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似乎代表着她内心的欲望和禁忌。
在国内众多体现家庭矛盾影视作品中,《春潮》在类型题材上并不新鲜,但影片不像大部分同类型的作品,让矛盾尽可能呈现激烈化。
通俗点说,你在看《春潮》的时候,看不到所谓的“撕逼”和“血淋淋”的伤口。
相反,《春潮》选择了尽可能的克制和隐忍,用反作用力,来加深母女之间的矛盾程度。
比如,影片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姥姥心情高兴得喝醉回家,结果却被女儿郭建波甩了一脸冷漠,姥姥借着酒兴,对女儿从头到尾数落殆尽,而郭建波始终一声不吭,最后她用力捏向床头的仙人掌,以发泄内心的火焰。
大多数时候,姥姥在家里骂骂咧咧,眼看一场暴风骤雨就要降临时,但都以郭建波的沉默而结束,这样的冷暴力处理,反而更凸显母女关系已经到了崩塌的地步,我们也可以想象,之前母女间要经历了多少地震,才形成我们现在看到静默的一片废墟。
而在某次,郭建波在楼道间,努力控制着怒火质问姥姥,眼看也是要闹翻,但这次却轮到姥姥若无其事。
这一对母女,似乎在内心深处,都形成一种照而不宣的彼此虐待默契,都在用冷暴力来惩罚着对方,但互相也小心翼翼的避免着真正的正面冲突。这样的隔代关系,相信也能让很多观众找到共鸣,还有自己和父母之间关系的影子。
很多时候,我们看起来和父母的为人处事是不一样的,但其实在潜意识里,我们和父母的脾气和性格,是一种共生的体系,有共生,自然就会有相似之处。
正如《春潮》海报里宣传语提到的:“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决定你和世界的关系”。这是著名德国心理学家伯特.海灵格提到过的一个论点。
郭建波在和母亲共生和矛盾中,郭建波一直处在逃避封闭状态,她把对母亲的对抗,用在了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中。比如郭建波对待生活消极的态度,对待爱情的无所谓,对待女儿的力不从心,这些其实都和郭建波与母亲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这样的裙带效应,也让小女孩郭婉婷在这样的原生家庭,依附上了这样的情绪和个性。
比如影片在开始不久,姥姥带着合唱团在家里排练,郭建波在厨房抽烟,被姥姥呵斥熄灭时,她把烟掐灭在姥姥晒的饺子皮上,以示一种无声的对抗。
在影片中段,姥姥送孙女郭婉婷去学校时,姥姥在外面一直催促,郭婉婷被催急了,直接把姥姥放在桌上拱神的水果砸烂,以示反抗。
郭建波和郭婉婷这样的举动,是这对母女的性格的一次对照,同时也侧面反映三位女性有趣的互动和联结。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影片快结束时,郭建波那段长长的独白,有一种孤芳自赏的骄傲和犀利,你可以觉得一个人对着窗外喃喃自语很尬,但也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整部影片最高光的时刻。郝蕾在见面会时就说,当初看剧本,正是因为这一段长长的台词,才决定出演这部电影的。
这一段台词,是郭建波多年来内心对母亲,对自己,对世界的一次宣泄。
影片结尾处,有不断涌出的潮水,呼之欲出。
同样是水,在影片开头,水是被用来赶走合唱团滋生矛盾的工具,而结尾处,水则被赋予了沟通之意。
结尾流动的水如春潮涌进画面,水是生命之源,水是女人,女人是水。水涌进影片中所有不该有水的地方,春潮之水作为一种冬季结束的符号,预示着春天的来临,同时也暗示着影片中母女的一种和解。
小女孩郭婉婷最后顺着小溪追寻水源,小溪似乎象征着每个人来到世间的母亲产道,而郭婉婷最后跳入湖中嬉戏,更像是回到了母体子宫,子女和母亲的关系,一切回归最初形态。
看完《春潮》,思潮一直没因电影结束而停止,而是如结尾泛起涟漪,像这样真诚而且温和的华语文艺片,希望能有更多人看到,而且非常推荐大家都带着各自的父母尤其是母亲,一起去对话这部作品,或许能让你更了解母亲和自己。
《春潮》
最让我惊艳的还是婉婷这个角色。婉婷是母女之间的调节剂、助推器、催化剂,但同时,婉婷也母女彼此的替代品。
妈妈因为失去女儿所以将婉婷当作女儿的替代品,女儿因为失去妈妈所以将婉婷当作妈妈的替代品。妈妈一直在对婉婷尽母亲的职责,而女儿用希望母亲对待自己的方式来对待婉婷。
同时,婉婷也取代了母亲的丈夫、女儿的父亲这一角色。婉婷替女儿收起了被母亲烧毁的日记本,女儿带着婉婷去了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做着以前父亲陪伴自己做的事。
婉婷既是母亲,因为她懂得照顾建波;婉婷也是女儿,因为需要母亲的照顾与陪伴;婉婷还是建波的父亲,也是姥姥那个过世的丈夫。
影片前期埋了很多线,细节展现的都非常好,很多小伏笔在观影的过程中其实都有了答案。但最后郝蕾的七分钟独白一点都没有显得多余,那是内心的自我解剖。
郝蕾讲述的不仅仅是还原整个故事,而是在镜头前后的摇摆中体现对母亲的问责、对自己的问责。母亲的诅咒在自己身上一一灵验,或许我们从小就发誓绝不会做像父母那样的人,但不知不觉,我们在矛盾中即成了父母那样的人,又成为了相反的人。在只有郝蕾与镜像郝蕾的那小段独白里,其实是郝蕾对自己的一个问询与一个否定,她在厌恶母亲的同时其实是在厌恶她自己。每个人都是处在一个矛盾中,母亲讨厌自己的丈夫,但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结婚;建波喜欢自己的父亲,却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父亲是谁。
影片开头关于儿童性侵的话题并没有在后期延展,我本以为这会是影片一个会深挖的点,但并没有。《我和我的祖国》这首歌,我的理解是祖国与个人的关系,也像母亲与女儿的关系。电影中建波的妈妈根正苗红,但建波一直在揭露社会的黑暗面。就像我们热爱祖国,但我们也知道会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影片中所有关于水的画面,我都理解为母亲的子宫与羊水。尤其是最后建波坐在楼梯上,旁边的人在聊海洋与鲸鱼,水从门缝中溢出,流到母亲床边,母亲安静的躺在一滩水中间,病倒的母亲再次回到人类最原始的状态—母亲的子宫、母亲的羊水。
最后婉婷带着英子在水滩中奔跑,回归到大自然,走入水潭,都是导演在告诉我们,人类最原始的状态—婴儿。无论是在自然界中,还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我们都是婴儿。
最后还有一点想说的是—叛逆。婉婷的叛逆与对父爱母爱的渴望,人类最早的叛逆可以说是从婴儿踢破羊水想要钻出母亲的阴道开始。
下文所有的称呼都是基于“郭建波”来叫的,也可能,这篇我潜意识里就是站在郭建波的立场上来写的。
“母亲”指代:金燕玲饰演的姥姥“纪明岚”
“女儿”指代:郝蕾饰演的“郭建波”(40岁)
“小女儿”指代:曲隽希“郭婉婷”(9岁)
其实故事大体发生在8天-9天时间中,不见得是连贯的8天,但是每天都有比较丰富比较戏剧性的冲突出现,也通过这三代人的关系、这家人与周围人的关系,组成拼图一样的结构,拼凑起这个家庭的曾经现在以及每个人的样貌。所以这篇也是拼图式的,也是边写边发现居然这么有说头。
1、 为什么能当个“好姥姥”却不能当个“好妈妈”
很多评论中,看不懂母亲为什么“不作为母亲”——如果恰好有点生活经历可能更容易理解,有些人会将对配偶的恨意转嫁到与这个配偶所生的孩子身上,认为是孩子拖累了自己,孩子的出生成了她抗争的命运和敌对的男人联合给她的暴击。而且推测得出纪明岚这位母亲有一定“冷淡”的倾向;而在女儿来“例假”时,母亲冷淡甚至反常识的反应暗示了她的“厌女”。
有趣的是,这种“不作为”往往是不自知的:母亲认为自己是一个“舍己为人”的人:“把所有细粮都给他们吃,自己那点口粮寄给不谅解的娘”。越是苦的人,在物质上难为自己的同时,越是容易用情感难为别人来换取一些平衡。
金燕玲演的姥姥,有些时候让我想起树木希林。
2、 罗生门:“流氓”还是“完美父亲”
影片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历史的多意性,你并不知道母亲说的是真的还是女儿说的是真的。父亲真实形象的罗生门,到底是母亲口中的“流氓”还是郭建波口中的“完美父亲”?其实早已淹没在当代平淡生活中。
其实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而“完美”父亲作出母亲不齿的“流氓”行为,是否有自己的动机呢——母亲在“洞房”前,对老周说:“离婚的主要原因就是对那种事厌倦”。女儿认为父亲是个“温柔、仁慈、好脾气”的人,是否这种性格让他的“夫妻生活”无法得到满足,父亲感情上被折磨、生活上被压抑,是否出于这样的困境,无论是在家庭内外,他苦闷的情感都没有任何宣泄渠道,才让他做出“流氓”的事?!没有要苛责母亲的意思,她的真实境遇我们同样不得而知。这种多意性是值得玩味的。
3、 郭建波最后那段独白其实非常关键。
父亲在全片中都是一个极度不堪的形象,郭建波只弱弱地为他辩解过一次:“脾气是挺好的”,之后被母亲质问就不再说话。而通过独白我们突然知道了父亲截然不同的一面,更重要的,我们知道了母亲可能是在撒谎——她为了改变命运“一定要嫁一个城里人”,而为了离开他又不断写检举信。我们或多或少都了解过,在那样一个乱世,“举报”中的杜撰是可以恶毒到难以想象的程度的,而举报正是一种不择手段的残忍。
4、 呼吸机停止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郭建波独白开始前,擦手脚时噪音不断的呼吸机已经停止了,心电图也关了。所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看护夜晚,而是她对母亲最终的审判——母亲对父亲的控告可能是彻底的谎言——她撒了一辈子的谎,到老还一遍遍说给邻里朋友、说给老周听,那么流利那么动情,以至于自己都相信了——母亲动用了流言暴力无可估量的威力。
那是在郭建波心里编辑了一辈子的判词,被她重复过千千万万遍,她一定要在母亲最后可能听见的机会好好说给她。
如果没有注意到这些,估计很容易觉得说这些话有些矫情和冗长吧?!
其实,可怜的是,她到底没有“当面”把这些话说出来,她望着这个随母亲一起安静下来的城市,只面对母亲在这个城市上空的“映像”,母亲沉浸在一个表象的、假的安详当中,难得“耐心地”听着她真实的想法。
这种“无法直面”,可能有拔掉呼吸机的本能恐惧,可能也有一种自责——母亲举报时用年幼的她来增加“筹码”,而她选择了服从,所以她一定意义上成了母亲迫害父亲的帮凶。
对禽兽教师大打出手,看得出郭建波的正义感,同时也能看得出她对这种依靠父权加害未成年人的嫉恶如仇,她无法容忍父权被践踏,无法容忍禽兽用爱的理由犯罪,所以这样一个人,你很大程度上可以相信她对自己父亲的判断。
而女儿对母亲最大的惩罚,绝对不是用呼吸机,而是让自己受苦,让母亲对她所有的诅咒一一应验,她就是不想好好找个男人过日子,这种自毁就跟漫长的死亡一样残酷而持久,特别狠。
影片种种丰富的细节和意向也够多的,一起梳理一下:
1、 两次埋东西:
(1)小女儿把佛像给郭建波,郭随手埋在门口的花盆里,一开始对这个情节设计看得有点懵。不久发现还有后文:花开了;
(2)口气如同朱一旦的开发区主任,被短信吓跑,郝蕾恹恹地抠开果篮,拿出一颗大葡萄没洗就吃了,随手把葡萄籽埋在面前的花盆里。
——这个随手埋东西的小动作,让郝蕾角色形象多了一分生动与天真,她不只是那么有锋芒和刚硬的女人。对土的亲昵、埋的动作,明知不可能生长,但依然带有一定的生殖本能和对未知美好的期许意味。
2、 影片中处处出现水
——眼泪是一种,还有多次有关水的重要戏份:
(1)母亲约合唱队在家排练,郭建波故意弄坏水管,“水漫金山”,赶走外人。
(2) 片中第一次与情人约会时的洗澡,黄尚禾饰演的情人耐心喷洒她腿上的泡沫,充满情欲。
(3) 陪母亲把王阿姨夫妇的骨灰撒到河里,水成了无奈的归宿,母亲甚至决定自己去世后也有这么“撒一撒”。而红衣女人在河里洗头发。
(4) 郝蕾流了不少泪,但唯一一次大哭,是母亲突然向外孙女戳穿关于她爸爸谎言的时候,郝蕾被打得猝不及防,摧毁了女儿对她的信任,而这是她最看重的东西。这时她没有去安慰女儿或者解释,而是来到厨房、把水龙头打到最大,巨大的水声倾泻,听不见里面的哭声也让她们听不到自己。
(5) 郝蕾与按摩师做爱后,水从门缝里忽闪忽闪地涌出(这个节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这可能是她第一次没有负担地去爱一个人,所以那股“春潮”融化了她身体中多年的冰川,流进梦里,流进每个相关人的现实里(有意思的是合唱队唱着那首歌:“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正好呼应了流淌的画面)。
(6) 最后的画面:小女儿顺着这股有生命的水来到河里,如同回到子宫中——回想之前她在郝蕾被窝里,母女二人关于生育的温暖谈话就可以知道这个解读并不过分:“我在你肚子里干嘛呢?”“你在我肚子里……淘气啊”——她就是那么淘气。
水是形容女人的常见意向,影片中也赋予了大量篇幅和丰富的解读空间,我是挺喜欢这些设计的,既通俗又不俗。
3、 “复制的幸福”:
班级中诗朗诵的选拔,作为“学霸”,婉婷自然入选,和其他人——尤其是当时当着全班面主动拒绝和崔英子成为同位的胖男孩一起——机械而死板地宣讲生活的幸福,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讽刺;最后当他们要上台的刹那,婉婷突然觉醒,拉起朋友的手一起逃离了这种“重复的幸福”。
4、 奶的意向:
(1) 母亲醉酒归来,发泄式的高兴,郝蕾拿了奶出来喝,很生活化的小细节,却被母亲视为挑事儿。
(2) 小女儿和郭建波窝在宿舍,女儿问:“妈妈我喝过你的牛奶吗?” 郝蕾笑了,很坦荡又可爱地耐心解释“是人奶”,俩人都笑了。这一刻特别美好。
(3) 老周和母亲“洞房”后做了一桌子菜,小女儿婉婷喝袋装核桃奶,并且在话题进行到尴尬处的关键时刻泼撒了大家一身。
奶非常具有母性意味,但用不好容易矫情,片中没有过分,细微处倒是见得意思。
5、 红衣女人:导演说这里和水一样可以有不同的解读,我感觉她是母亲早年形象的一个残留,从面孔来看跟母亲也有几分相像。鲜红的衣服给人一种恐怖的视觉效果,母亲在她心里就是这样温情与恐怖夹杂,挥之不去。她对这种时不时出现的“幻象”既抗拒又沉默,眯着眼睛、远远地等她消失,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
有意思的是第二次红衣女出现在她们在抛洒骨灰的河里,那一刻的母亲沉默着、哀伤着,失望、脆弱而无措(失手把骨灰罐打碎,由郭建波主动帮她捡上来),这样的母亲又回到了郭建波记忆中的样子,甚至触发了她记忆中母亲在安静的洗头发的美好场景。这种感情其实在成年子女心中并不少见,就像张玮玮在《真相》里唱的:
“爸爸,你也不要再说啦
你越沉默越像我儿时的父亲”
6、 羊的意向:
导演自己说是来自她真正做过的一个梦。在我看来,最直接的一点:羊的叫声跟“妈”好像,而家里出现这样一个大羊本身就有点噩梦的元素,羊本身也是看似强壮其实任人宰割,很脆弱的牺牲。在梦中母亲被带走却喊不出来,用羊声喊着“妈”——通过她在“洞房”前的哭诉,我们得知纪明岚也只是硬撑起强大的皮囊,她何尝不是自己那个寡情母亲和时代的牺牲品。
7、 粉红色的鸽子:
不正常的色彩,虚弱的无法起飞的鸽子,被小女儿婉婷的疯狂行为吓得不行,蜷缩在被搭成王座的垫子城堡上;小女儿却丝毫不这么觉得,她喜欢它,尊称它“鸽子小姐”——女孩对比她更弱小的一方施加着可怕的“好”,而同样不自知。
提示两个可能没被注意的细节。
(1)在母亲和郭建波讨论王阿姨自杀的晚上,郭建波去哄女儿再次入睡,关上房门不再和母亲理论。母亲独自一人在门厅喊话:“每天这么晚回来”,“人在做天在看”,“也不安全”……什么意思?第一次没看懂。第二次突然明白,母亲知道她在外面有情人,以为她是去约会了,并且对她进行诅咒(她希望郭找个稳定的好男人,郭却总是约会“野男人”,她估计要恨死了)。
(2)母亲什么把郭建波藏了这么多年的箱子搬出来?
因为前一幕,绝望的郭建波回到宿舍,发现搬来了年轻舍友,她的东西没地方放了。下一场,母亲让老周把箱子搬出去,拉进来一个小推车,上面全是书,都是郭建波从宿舍陆续搬回来的。母亲弄了个书架,就放在郭建波的箱子的地方,这箱子原本就在她睡觉的床尾,也能说明是她的宝贝。
母亲即便再毒舌还在照顾她,接纳她,这个家仍然是她失去宿舍空间后唯一的去处,所以母女俩再你死我活,仍然是联系着的;可悲的是,母亲仍自以为是地对她好,不会提前沟通,而且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为别人着想,甚至把她的书整齐地摆上她自作主张弄来的书架上。所以郭建波气愤地拉倒书架,这种顶人的怒火真是无从发泄。
影片难以回避的缺点(见回复栏)
看到好多人说着这个故事节奏不好,没高潮,我觉得以这个影片的气质和内容来说节奏把控得算是非常好了:每一段几乎都有小高潮,每个人物都通过细枝末节不断丰满,他们的“曾经”被抽丝剥茧地拼凑起来,跟悬疑片一样,很刺激。
但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以及需要高度注意才能完成的故事走向,真的对手机观看非常不友好。第一次在线上电影节看的直播,也不能投屏,很多场景的摄影有大幅晃动、布光暗,手机看起来真是会黑成一片,非常压抑,甚至影响了最基本的剧情。后来正式上线能投屏还好一点,但一些很用心的长镜头调度会表现不出来,削弱了画面的力度。如果是因为观看方式而阻止了观众看到以上那些细节,妨碍观众理解电影,只能说,好可惜这股春潮啊。
其实影片最可怕的是“她们都是相爱的”——她们互相这么痛恨,但她们依然有爱存在的。
作为入围第13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竞赛单元作品,杨荔钠导演的《春潮》无疑是当仁不让的重头戏,不仅仅因为主演是郝蕾、金燕玲这样众口皆碑的演技派,更因为这部电影自身的质量,足以让很多人心服口服。
而早在一个月前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影片《春潮》就曾入围金爵奖主竞赛单元,并获得了最佳摄影奖。这部极具作者风格的影片因其对家庭关系的探讨和对于女性身份、地位的思考在同类型影片中显得极具特色。
电影《春潮》讲述了祖孙三代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故事。日常的家庭生活难掩三人之间的冲突与摩擦,姥姥(金燕玲饰)性情刚烈直爽,在外备受爱戴,在家却判若两人,频频诘难女儿;女儿郭建波(郝蕾饰)疼爱孩子,在孩子面前温暖开朗,而对待母亲,却又选择隐忍和克制;小孙女婉婷古灵精怪,但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之中,过早地学会了面对家庭关系的不和谐,被迫充当成人关系中的润滑剂。三人之间看似血浓于水,实则在家庭生活中矛盾冲突不断。
电影海报上的那句“你和母亲的关系,决定了你和世界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相当明确地为我们点明了影片的主旨——即深入挖掘原生家庭中的母女关系。
影片中,女儿作为一名报社记者,大龄未婚,无力平衡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关系,长期寄住在母亲家中。与母亲的言语冲突似乎时刻都能够爆发,这使她长久的有种寄人篱下的感受。随着情节的推进,她身上的遮蔽被一层一层地剥去,显露出掩藏在心底的伤疤。
然而,当这些只属于自己的私人回忆也终要被母亲剥夺时,无力与愤懑同时冲上她的心头。导演用手抓仙人掌这一个镜头表现那种无力摆脱原生家庭的愤懑和痛苦,滴下的鲜血证明自己还活着,满手的刺既是自我封闭的疼痛表现,也是对于不争现实的无力反抗。
小孙女婉婷从小与姥姥一起长大,聪明伶俐,常常口出妙语引人发笑,然而表面的客观开朗实际上也是无奈之举。面对母亲和姥姥的明争暗斗,她过早地承担了缓解家庭矛盾的任务,奋力填补两代人之间的罅隙。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沉重,她也没有办法摆脱这些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烙印。因此在得知母亲曾经在怀孕期想要打掉她的时候,在剪破了姥姥的演出道具被她臭骂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痛哭。但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中所处的地位。明理、懂事,既然无法摆脱,就只能选择顺从。
在影片中,导演杨荔钠着重对母女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探索,但这种探索并未仅仅停留在反映现实和无奈感慨的层次上,而是加入了她的主观元素。因此在这个层面上来讲,《春潮》属于比较典型的作者电影。
影片取景地在东北,杨荔钠对这里充满着浓厚的感情,甚至称为“第二故乡”。在公开发表的《写给<春潮>的信》中她说:“主场景是我大姨家,没有任何一间屋子比它更好,房里的桌椅茶杯,床铺镜子,都该记得我的体温,我在它们面前长大。”
这是属于她的记忆,剧中的人物都带着回忆的色彩。往日的岁月通过角色和场景一一呈现,远离现实又超越现实。这些昔日的旧梦是一场场不间断的梦,而唯一实现的途径就是通过影像再现出来。
在极强的作者性背后,创作者鲜明的女性主义视角自然不可忽视。通观全片不难发现,《春潮》再现的原生家庭具有一个极其鲜明的特点——即男性角色的缺位。传统的女性主义电影更多的是探寻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生存空间和地位,聚焦女性在新时期的男女关系中获得的独立与解放。
但此片却另辟蹊径。女性之间的关系被当作要旨书写,“父亲”的角色在家庭关系中是可有可无的。不论是姥姥口中调戏妇女的登徒浪子,抑或是女儿心中和蔼可亲的引路人,这些性格特征都不能明确指代男性在这个家庭中所处的地位。
可以说,导演杨荔钠通过刻意削弱男性在家庭中的存在感,来凸显女性身份所处位置。除了撑起男女关系的半边天、男女平等等宏观概念作为外部根源,正是生活使得杨荔钠导演逐渐成为这样一个细致的女性主义关怀者。
她通过自己的视野和经历建构起观众对于以女性为主的原生家庭的关注,并最终通过电影这种媒介书写平凡的生活史。
丰富的意象和隐喻亦是本片所具有的特征之一。歌曲《我和我的祖国》也映射了影片的主题,还有待宰的羔羊、水中的长发女人、专门收集各种声音的盲人……这些模糊的隐喻使得影片内涵变得含混且复杂。尤其是结尾汹涌的潮水,在我看来,是家庭关系中爱的泛滥,更是女性意识的觉醒——这又从另一方面印证了这部电影的女性主义母题。
关于这些隐晦的意象和隐喻的去留问题,杨荔钠与摄影师包轩鸣(Jake pollock)进行过深入的探讨,并且最终放弃剧本原有的超现实场景,决定以简单、朴素的现实主义手法加以展现,但这些梦境般的镜头被保留了下来,作为对于梦境般的残酷现实的反击。
郝蕾和金燕玲两位女主角,是《春潮》女性视野最直观的情感载体,两位金马奖最佳女配同台飙戏,让人不得不大呼过瘾。
金燕玲作为老牌实力派演员,至今保持着华人女演员获最佳女配最多的记录。她本人也正像戏中的姥姥一样,果敢坚强、乐观开朗。前些日子,她因罹患癌症化疗而缺席《春潮》的首映典礼,也在公共平台上公开呼吁对女性健康的关注。
在我看来,没有人比郝蕾更适合演女儿这个角色。曾经,她在娄烨导演的电影里,成功地胜任了各式各样的人物角色,不论是文艺青年还是家庭妇女,“演员就是演一个人,而不是所谓的戏”,她始终这样要求自己。
评论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郝蕾是内地最被低估的女演员。”看似是影迷对偶像的追捧,但当你真正被她的表演所打动时便会发现,这样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除了需求和欲望表达,郝蕾完全地把握到了女儿这一角色的精神状态——迷茫、隐忍,渴望反抗却又无所适从。
她的精神气质融入到了人物的形象之中,被表演所外化,更好地契合了电影的主题,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激情澎湃,平静中透露着克制和坚决。在影片结尾处,导演杨荔钠给了郝蕾一次演技迸发的机会,大段的独白解释了这样一个“女儿国”般家庭的内在矛盾。
随着第13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开幕,更多观众得以在第一时间看到这部优秀的电影。正如杨荔钠自己所言:“电影为人们制造美好与希望”,这便足够了。
作者| v;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
《春潮》的出现、片中母女关系之崩坏、中国式家庭之病态,它们都不是一场突然意外。
早于杨荔钠的《春潮》,杨明明的《柔情史》、相梓的《再见南屏晚钟》,都在探讨母女共处一室时的尴尬、痛苦、撕裂,时时刻刻渴望诀别,一刀两断。
这三部作品,都是出自女性导演之手,且主人公的父亲,均处于缺席状态(《再》的父亲被设置为同性恋),母亲不可避免地,把“我为什么生下你”之类的恶毒诅咒,口头禅般,挂于嘴边。中老年家长逃不掉的信神佛爱社团唱赤歌,都有相应的篇章表现。
影迷会从《春潮》中,看到不少似曾相识的东西。由于关系过于紧张僵化,饰演妈妈的金燕玲和饰演女儿的郝蕾,早已没有了沟通交流的可能。她们共居一室,却隔岸喊话,视彼此为空气。被不少人诟病的小朋友(郝蕾的女儿)口白,就在于角色设置迫使她表现出过于早熟,不得不以小大人形象出现,充当姥姥与母亲的缓冲地带,当传话枢纽站。
如此断言显然过于武断,杨荔钠的编排,不免会让人想起杨德昌《一一》中,金燕玲面对家庭生活幻灭、信佛无果的几场掏心戏。她不相信自己是恶人,也不知道家庭生活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从东北图们往事走来的余虹,她放任自己的情感漂泊,与母亲保持礼貌、克制和顺从,实际上是以铁一般的冰冷沉默,去对抗病态亲情——唯有结尾处,安排郝蕾来了一段长长的台词秀。在玻璃窗户的倒影下,她对着城市的街灯,更像是在与自己倾诉对话。更有人发现,病床上的氧气面罩,早已脱落一旁。
也就是说,哪怕到了昏迷成植物人的关口,女儿还是无法面对母亲,不愿把赤诚或恶毒的话语,真的传入对方耳中,或潜意识。
我老了。我累了。
《春潮》里,你听不到这样认输的话,更不用奢谈“我也在乎你”,“我也爱你”之类的告慰姿态。
这一场经年旷日的鏖战,只有一方死去,才会真正宣告终结。
《春潮》的最大挑战,是把母亲来比作祖X,呈现干巴枯燥、三十年没有性生活的病态共生。《我和我的XX》里,是“一刻也不能分离”,“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和我诉说”。
略显刻意安排的结尾告白之后,紧接着中年人大合唱,为XXXX献礼。显然,痴迷赤歌、一心信佛的精神暴力犯母亲,与痛苦失声、何以为家的头牌记者,她们虽是母女,却无法踏入同一条历史河流。
郝蕾的意识里,不希望下一代,重复自己和母亲的命运羁绊,又无可奈何地,只能把女儿留在自己母亲身边,抚养长大。爱如春潮涌来,它似乎象征着过去的大河冰封,得到了万花嬉春的消解。但放置在2020年的当下,果真会如此么——春潮?赤潮?或是黑潮?
电影有意模糊了父亲的形象。他一方面是母亲口中的暴露狂和流氓犯,一方面又是女儿口中,教会她成为女人,上了女性第一课的暖心慈父。同一个男人,两个如此冲突的形象,母女各执一词,正是《春潮》最为矛盾的症结所在。
是否真有一名男性,能完好地结合这两样人设形象,他既可以耍流氓,也可以期待女儿长大。如果母亲仅是信口雌黄,睚眦必报,她的问题已经病入膏肓,完全不知为何而活。想想看,她揭发了丈夫,又斗垮了女儿,这么左的红色老太太,不正是李南央(李锐之女)笔下,母亲范元甄的噩梦形象。《春潮》中的母亲,又不至于泯灭人性至此,她还会照顾孙女,也能追求夕阳红情感。一味靠金燕玲的港台腔台词,去表现言语之左之恶毒,似乎还欠缺足够的说服力。
如果说,金燕玲的南方姑娘外来者身份,实有蹊跷。那回到东北的郝蕾,确实在脸上写满了在轮下的疲惫。那个没有流落南方河流,四处漂泊的女大学生,最终选择了一份无望的媒体工作,无法发声,失去喉舌,摇摆于没有责任和稳定感的生活。
同样离谱的,还有收集海洋生物声音,溯巨流河往北而来的台湾人,他混搭着娄烨的《推拿》故事而来,撩动着两个中女的心弦声,戏份之少,功能之强,委实不可思议。杨荔钠同样拿了《春梦》中的神鬼狐仙之元素,不时以一红衣女子伫立水中央之类的恐怖气息,令本片平添某种诡异气氛。结果,《春潮》只是一部再写实不过,反映家庭关系无法调和、全面崩盘的剧情片。
女儿对母亲的话语术嗤之以鼻孔,拒绝表达意见。导演设置了另外两套话语术,作为排列比对。它反映在学校冒出来的一名朝鲜族小同学,他们家中恩爱,载歌载舞,自带表演属性。台湾来客,以随身听录制的声音,春风化雨,温暖疲惫女性之心灵。
只是如此刻意堆叠,令《春潮》作为结尾的潮水满溢,无尽奔跑,更显臃肿。
不难发现,影片的冲突故事,更多来自元素的反复暗示,而非人物之间,真正的刀枪交锋。一旦如此,《春潮》就陷入了昏沉的节奏,令人希望它快点结束——反正不会有结果,也不可能有结果。这一代又一代人的果子,终该由她们自己吞下,烂在肚子里。
主演郝蕾贡献了影后级表演。 而郝蕾在接受采访时,笑着说道: 主要是请别人太贵了。 她,就像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影后。
一、 郭婉婷今年9岁,说一口东北话,特别可爱。 她是单亲家庭,从小被姥姥带大,至今仍然和姥姥住在一间老破小的房子里。 表面上活泼懂事,像个小大人儿一样,但她内心最渴望的,其实是缺失的父爱和不怎么出现的母亲。 最近,妈妈搬回家一起住了,她很开心。 但她也很愁。 妈妈和姥姥明明是母女,却互相不对付。 姥姥强势,妈妈闷葫芦,但总是来阴的。 你快回去吧,你俩八字不合——郭婉婷夹在中间,只希望矛盾不要升级。 二、 郭建波,也就是郭婉婷的妈妈。 她是一个称职的记者,这两天刚揭露了一个性侵女学生的老师。 老师还在狡辩,说学生都是自己愿意的,郭建波听不下去了,上去就开打。 这架势,一点也不软弱。 但一回到家,她的气势便全收起来了。 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母亲纪明岚,招待她的老同学,唱红歌。 顺便,把烟按在饺子皮上,又悄悄把水管拔了。 不一会儿,水漫金山,暗流涌动,客厅呆不下去人了,老同学们都走了。
纪明岚很不开心。 很明显,这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 纪明岚强势,嘴上叭叭的像机关枪,控制欲是极强。 郭建波沉默,但是不做声色的反抗,偶尔暗讽两句。 别人安排了很好的相亲对象,纪明岚请到家里拉家常。 郭建波坐在旁边发不合时宜的短信,直接把那个男人吓跑了。 楼上王阿姨,生活不幸,女儿不孝,忍不住痛苦,自杀了。 纪明岚非常不高兴,怎么做了几十年邻居,一定要自杀呢? 说好了如果过不下去,就去庙里住,为什么偏偏不去呢? 她自杀,就是不拿我当朋友——纪明岚下了判断。 郭建波心里冷笑,凭什么人家就要听你的住到庙里,你连身边的朋友都想控制,但人家根本不觉得你是个可以交心的依靠。 在郭建波的眼里,母亲纪明岚就是一个精神病人。 郭建波做梦,都希望能有一些精神病院的医生,来把她抓走。 三、 纪明岚,经历过历史洗礼的老一辈人。 把自己的丈夫举报了,也就是郭建波的爸爸。 最后他心梗去世。 举报什么呢? 说自己丈夫喜欢在菜场耍流氓,说自己丈夫嫖娼没给够钱,被小姐报警强奸。 她喋喋不休的说,把自己丈夫描绘的罪大恶极。 但对自己性冷淡,性惩罚,却一笔带过。 夫妻本是同林鸟,纪明岚却把自己丈夫举报到赶出家门,孤苦而死。 这还不算完,因为女儿不站自己的边,所以连带女儿一起憎恨。 老同学聚会,大家又提起这事。纪明岚丝毫不觉得这是家丑,反而觉得这是骄傲。 不停的骂,骂完,继续唱红歌。 喝醉了回到家,再接着骂女儿。 不要脸,有本事不要回来。说白了,纪明岚就是要把这个家的一切,都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任何不和自己同心,任何不受自己控制的事,都要全部抹除掉。 甚至,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要赶出去。 哪怕是自己的孙女,也要从小洗脑,控制。动则发脾气训斥,小题大做。 张牙舞爪,竭斯底里,外强中干,内心空虚。 只有这样,她才能假装自己不空虚,才可以拒绝面对那个不堪的自己。 四、 纪明岚和郭建波,是母女。 郭建波和郭婉婷,也是母女。 三个人,两对母女,40年的中国历史。 纪明岚挨过饿,经历过社会的动荡,因此见不得任何不安的因素。 风吹草动,都引起她恐惧的回忆。 因此,她极端的不准任何人说一点点国家的不好,宁愿粉饰太平。哪怕女儿做记者揭露性侵的老师,都是“吃里扒外,揭短”。 这种虚伪的心理,已经不是立场,而是极端到变态。 她拼命的要维系社区的“正能量”,哪怕几十年的老朋友自杀了,也最好不要报道“负能量”,没用。 这种极端心理,可笑至极,却似曾相识。 其实她一点也不关心国家怎么样,她甚至不知道如今是何年月,她只是翻着自己的老黄历,活在虚伪的安全区里。 因为自己经历过不安动荡,所以对权力扭曲的崇拜,所以把自己的不安转化为控制欲,不停的伤害身边人。 郭建波从小聪明伶俐,学习优秀。纪明岚的这一切心理,她早就看穿了。 但她从来不和母亲纪明岚对峙。 因为她知道,没有用,最终纪明岚一定会吵,而且一定会赢。 秀才遇到兵,再多的文化底蕴,也讲不了道理。 纪明岚为了赢,为了躲在自己构建出来的那个安全的消化腔里,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大义灭亲”。 所以,郭建波沉默着。 面对这种极端控制+毒舌型的母亲,她忍了40年。 五、 纪明岚终于还是病倒了。 这次中风,恐怕再也不会醒来了。 沉默了整整40年的郭建波,在母亲的病床前,终于来了一段长独白。 “你安静了,这个世界就安静了。” 这段独白,郭建波说清了自己忍耐的所有。 原来,纪明岚当初是农村户口,嫁给父亲,是想改变命运。 原来,纪明岚无数次举报丈夫,而且还深夜叫醒郭建波,拉着女儿卖惨。 原来,父亲并没有那么不堪,那么“流氓”。第一次来月经,作为母亲纪明岚漠不关心,反而是这个“流氓”父亲充满关爱,还烧热水帮自己洗脚。无数次,郭建波想寻求母亲的关爱,想让妈妈抱抱自己,但最终,她都躺进了男人的怀里。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了私生女。 原生家庭,真的会影响每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家庭不是战场?”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走回我小时候的轨迹,所以我才避免和你争吵,你懂吗?“ 六、 虽然郭建波极力避免争吵,但女儿郭婉婷还是敏锐的受到了家庭的影响。 其实,纪明岚又何止只是一个姥姥。 她从出场,带着老同学在家里唱红歌,一直到最后的合唱,重复的出现。 她象征的,是那个时代的一批人。 她影响的,也是后辈一代中国人。 甚至是孙女这第三代人。 好在,这部电影明确的指出,如今的中国,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句台词,也象征着时代的变化。 中国的发展越来越好,新一代不用再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 有了郭建波的保护,郭婉婷可以阳光的成长。 这部电影讨论的是女性,是原生家庭。但绝不止是家庭。 它讲述着过去,勾勒社会的某一个角落,却又展望未来。 电影最后五分钟,奇幻的一幕出现了。 医院,家里,门缝里,学校,舞台,四处都开始漏水。 这些水悄无声息,从低处流过,无人问津,却犹如春潮,霸气侧漏。
它们漫过地缝,漫过操场,流出城市,汇集成溪,最终变成一条大河。 而郭婉婷,作为一个“学霸”,公然逃掉了刻板的、传统的校园演讲, 她拒绝成为打官腔的后浪。
反而,踏着春潮,她跃进时代的河流里,纵情嬉戏! 奔涌吧,无人问津的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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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第一次在电影院看郝蕾。
“你和母亲的关系,决定你和世界的关系。”你和世界的关系,决定你和自己的关系。看完《春潮》,思潮一直没因电影结束而停止,而是如结尾泛起涟漪。影片中每个人都在痛,也都在试着止痛,但痛到最后,或许自己都不知道,母女俩是在彼此抗争,还是和命运在抗争,或是和自己的抗争。影片多处出现水,水是生命,水是源泉,水是女人,女人是水。等影片上映后,推荐大家都带着各自的父母尤其是母亲,一起去对话这部作品,或许能让你更了解母亲和自己。
#SIFF22#不是所有生活都要歌颂,也不是所有关系都需要和解。对于这样的关系处理还是比较赞的,可以梳理这种疏离的关系,但没必要去对抗或妥协。导演的一些意识不错,最后的流水点睛又亮眼。但叙事中的一些超现实有些多余,整体的手法成熟但却老牌。两个女演员真好啊。
最有趣的就是小女儿的那些东北台词了:姥姥你这么说你丈夫合适吗、周叔叔你这马屁拍的都可以做教科书了、啥是性侵啊、你快走吧你俩八字不合、你别跟我犟了、我喝过你的牛奶吗、我是从你的前屁股出来还是后屁股出来的、黢黑的…哈哈哈。两代母与女的暗涌,春潮从来不会平静。
专门为郝蕾量身定做的戏,给了很多发挥空间,尤其最后安排的一段独白,太明显也太刻意了。看金燕玲和郝蕾飚戏是有火花的,可剧作上太差了,导演究竟想表达什么呢?不断制造矛盾冲突却不去解决,全程的三代母女间的撕扯,各种原因全靠最后看似高光时刻的独白来解释,未免太笨拙了。但愿郝蕾能靠本片拿影后吧,这是这部电影存在的最大意义。
王朔在《致女儿书》里提到,有一次他和罗点点等人一块去翠微路的基辅餐厅吃饭,“这餐厅吸引客人的不是饭菜,是一支由乌克兰国家歌剧院演员组成的演唱组合,他们在这低矮扁平的地下室里唱前苏联的革命歌曲和意大利咏叹调。来这儿的客人都是中年人,有俄罗斯情结的……点点姐说,好容易翻篇儿过去的情结又被迫找回来了。”这么一对比,导演明显还处于翻篇儿的过程中,但有些事情吧,真得翻篇儿翻过去了才能处理得当,要不然严重影响人物塑造,并且给人印象就是让局外人来评判你们这家事的是非对错。2.5
7分。有尬的地方,也有很妙的地方,但整体还是喜欢的。讲母女关系,却又远不仅是讲母女关系,这就有意思了。剧中角色提到了婚姻关系缺与补的方式,其实同样可以替换成家庭和亲情关系。这种相爱相杀式的爱着又恨着,彼此依赖、控制,相互影响又彼此折磨,也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亲情或爱情关系。郝蕾有那么几场戏挺好的。杨荔钠有几场的执导也很棒,比如饭桌争吵一场。最后的潮水有点厉害。
旧时代怨妇、丧文艺女中年、段子手小机灵。很好地描绘了不同年代产生的代际鸿沟,群戏精彩。春潮,柔情史,血观音,我蛮理解这种微妙的爱恨交加的母女关系,但跟一些朋友聊他们理解不了。金老师演得太好,曲隽希东北腔很逗,郝蕾真女神。郝蕾十多分钟的独白是写得太书面太刻意了,整段拿掉对影片会是质的提升,抓仙人球不比傻独白高级多了?金燕玲那段就好多了。祝愿金老师身体早日康复。
全方位不行,基本是一个没有动作的电影,叙事驱动力就是“嘴”,但对白却无法穿透生活表皮,只是在陈设一个个设定好的矛盾;偶有几处视听化设计,也都是中国文艺片最贫瘠的套路,且因为没啥调度,效果也很尴。演员,是演员保住了最后的底线。
电影有清晰的两重结构,即我与母亲的关系,以及我与“祖国”的关系(台湾男孩过台湾海峡、沿长江黄河松花江一路北上;朝鲜族女孩也有可能越过鸭绿江)。遗憾的是,为了隐晦地照顾到第二层,破坏了表层的日常叙事,使得原本应该共生的两层叙事最终既不够紧密又互相钳制。
观音埋进土里,生出福报开出花朵;孩子脱离子宫,涌出春潮流向江河。我在家里就这么一点点位置,都被你烧毁。顺从了你四十年,不想我的女儿重蹈覆辙。我痛打性侵的校长,你诅咒不孝的养女。生活在同一个屋檐,是肉扎进了刺,是水漫成了河,是我作践自己,让你备受折磨。把母亲比祖国,是爱和不断撕扯。
3.5,最后一段郝蕾独白太减分了,感觉像在报阅读理解标准答案。但是这部电影有自己复杂和深层的地方,母亲寻找佛教救赎的同时,女儿也在寻找同样的宗教式庇护所(桌子上西蒙娜薇依的照片);集体生活对个人精神层面造成的干扰介入;把海峡两岸关系映射到母女架构下,不展示是非对错,只展示对家国精神的不同理解如何扭曲分道扬镳的过程。女主逃遁到了浪漫的声音里(搞音乐的男人、大海声音的录音),或许这就是导演提出的解决沟通方案之一。“水”贯穿全程(tw按摩师也提到了很多河流的名词),暗示着“流通”,代表的是意愿跨越障碍的希望(婉婷愿意放弃形式上的词语,和崔英子通过歌舞沟通)。
一直到女主在母亲病榻的独白发生之前都很喜欢,拍得美而克制,独白直白生硬且突兀,把之前迷宫般的铺垫和仅存的想象留白完全给破坏掉了,蛮无语。出来听到大家都在吐槽那一段,说还以为在看恋爱的犀牛,有点好笑。
一个作者电影还在拿类型片的那套来评价其实挺没意思的。人物关系之间捕捉得到位,隐喻做得也挺好。缺憾可能是那场独白,郝蕾念得也不算好,还在明明的状态里,但是这场戏又需要,毕竟她的角色在大部分时间里沉默。结尾潮水涌动拍得也挺差,我在某个点上觉得应该用女孩来月经了作为收尾……
3.5/5,看起来是给郝蕾定做的,实则金燕玲的形象才是塑造和表演最好的。和那些只管灌输情绪不管发泄出口的作品相比,这部起码用一段独白来找到了出口。其实和王小帅的电影是有异曲同工的,看起来讲母女性格差异,实则是讲对文革后遗症的批判,金燕玲饰演的岚其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红卫兵形象,年轻的时候举报老公的做法完全就是她没走出做红卫兵时的那种成就感,这种掌握权力的成就感铭刻到她(那一代人)的骨子里,看起来是信佛,其实是信毛,毛的离开只能让她来在佛身上找到寄托,同学聚会唱红歌,生病之后春潮蔓延进来,一堆人还坚定的歌唱祖国。事实上,没人任何人能比红卫兵这代人更爱国了。
2019上影节主竞赛/最佳摄影→第三届山一女性影展开幕片。故事发生在长春,但是没怎么去找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叙事套路,但令人惊奇地把死缠烂打的母女关系与个人和国家的关系做了一个细思恐极的类比(颇有平地起高楼之感!),有这个“后社会主义"的主题(其实有点概念先行)就基本可以忽略片中的不少问题了……郝蕾的表演十分出色,不过引以为傲的那段十分钟旁白是有点过了,加之片中很多地方该虚的做得太实,显得是有点笨重了。
开篇误以为是个嘉年华式的现实主义女性叙事,但显然杨荔娜另辟蹊径书写了另一种既当下更历史,既现实又隐喻,堪称决绝的勇气之作。如此才华、立场、聪慧兼具的女作者甚至比绝大多数所谓行业中坚都更具魄力。
在隐喻尤其是政治隐喻的意义上(女性与今天的权力实在是太互文了),我越来越能理解那些被许多人认为极端的创作者。并且倾向于把他们在具体手法上的省略与过度、不合时宜、太多的自我,理解为他们呼吸到的空气,那里面也有一层惊人的准确。
一个女导演赤诚袒露的倾诉,水下的冰山即将崩塌,但海面依然风平浪静。一家人大半辈子的折磨在克制浓缩的情境中被一点点连皮带肉的撕扯开来,母亲的尖刻言语是她仅剩的武器,女儿用沉默与幻想消解抵抗,却依然在挤压与被挤压的循环中自我损耗。好在还有孩子,她是剩余百分之五十能量的来源,是托起冰山的唯一希望。
当我的母亲再也无法歌唱祖国,我去和台湾男孩亲昵,我的孩子才可以奔浪而去。